林姝戈沒有忽略掉,鐘青青視線掃過她雙手時流露出的鄙夷。
低頭看一眼,因之前涂了豬油,她的手上除了猙獰另添了油膩,難怪惹人嫌棄。
陳余致又向鐘青青介紹林姝戈:“這是我的一位朋友,現(xiàn)在在李氏繡坊做繡娘?!?/p>
繡娘?鐘青青含笑開口:“林小姐可一點也不像繡娘?!?/p>
她笑容玩味,分明是諷刺林姝戈的手粗糙得不似做細致活的,偏偏聽起來得體得像是恭維。
陳余致就毫無所察,還笑著附和:“是,常有人說姝戈看上去像大家閨秀?!?/p>
鐘青青的笑容沉了一沉,她再次打量林姝戈,用最苛刻的眼光去審視:眉峰散亂不曾打理、唇色蒼白、發(fā)絲粗糙凌亂但那雙眼大而柔美、鼻梁高而潤
心中有些抑郁,她忍不住伸手撫了撫自己精心卷起的發(fā)髻,腕上濃濃的法蘭西香水散溢而出。旁邊陳余致露出了微微沉醉的神情——財富堆砌出的精致,林姝戈窮盡一生怕也體會不到——鐘青青的心里頓時平衡起來。
“好了,余致,林小姐怕是還有事,我們也別打擾了你之前不是說想要向新明報投稿嗎?我覺得你可以用這個題目”
兩人低首交談,眼神交接間都是默契,與林姝戈劃出一道深深的鴻溝。
林姝戈笑了一下,沒說話,轉頭往正屋內間走,也就錯過了鐘青青暗暗投來的挑釁目光。
內間溫暖,但不流通的氣息沉而悶,林姝戈環(huán)視了一下,狹小的空間里只擺放著張看起來很有年頭的書桌,上面零零散散的是書籍報紙。
拉開抽屜,里面放著一支珵亮的鋼筆,還有一盒開封不久的英雄牌墨水。
林姝戈伸手挪開了那盒墨水,在盒子下找到了兩塊大洋以及三張卷邊兒的紙鈔。
一共17塊3毛錢,陳余致還沒注意,也沒有拿走。
林姝戈嘴角彎了一下,這筆錢是原主本月在繡坊辛辛苦苦攢下的,預備給他交新一學期的學費。
之所以沒有親自拿給他,是怕傷了他的男子顏面,挫了他的讀書人尊嚴。
而像這樣子小心翼翼的供養(yǎng),原主已經持續(xù)了一年有余。
甚至如果不是林姝戈此時替代了原主,這種不正常的關系,大約會持續(xù)一輩子。
林姝戈嘴角的笑容漸漸變得涼薄。
這是個特殊的時代,前朝積弱積貧又故步自封,等此時新政崛起,新國初立,擺在面前的矛盾就有許多。
富人富,窮人窮,朱門有酒肉,路邊有凍骨;封建者頑固,民主者激進,新文化和舊文化戰(zhàn)斗不休私塾教四經五藝,學院授天文科學;旗袍西裝加身者自詡時髦,絲綢長袍諸君笑人墮落前朝?;逝纱来烙麆?,各路軍閥候虎視眈眈
總而言之,時局像海面混亂動蕩,而市井卻平靜如深海。
原主是這大時代里的普通人,早兩年父母得病相繼過世,家財也在病中耗盡,就進了李氏繡坊做繡娘,如今住的,也是租的繡坊附近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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