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二十四載，相處的記憶或喜或悲，或憂或傷。

待塵埃落定，再次見到趙紹衡的時候，司空若嫣只剩下了感慨。

往事如煙，歲月如沙。

在趙紹衡的身上，時光是把無情的刮骨刀。

記憶中偉岸的身影依然筆直，但男人形容枯槁，面色蒼白，再無昔日的倜儻風(fēng)流。

“陛下?！彼究杖翩套曰秀敝谢謴?fù)清明，朝他行禮。

趙紹衡冷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若非你，朕絕無可能傳位于擁有司空氏血脈的皇子。”

帝王冷然道。

“煜兒是陛下唯一的嫡子，五德俱全，文武雙絕。”司空若嫣抬眸，老神在在地回復(fù)道?！傲⒌找蚤L，待陛下百年之后，合該傳位給煜兒?！?

這樣的話說出來其實(shí)可算逾矩了，但東宮之位本就是她的煜兒與生俱來所應(yīng)得的。

趙紹衡聞言低低笑出聲來，聲音嘶啞難聽。

“嫡出又如何？皇后不妨細(xì)數(shù)一下，大業(yè)史上有幾個嫡出的皇子真正坐上那把龍椅？我朝推崇周禮不假，然……呵?！?

他自己便是一介庶子強(qiáng)勢壓制嫡出的弟弟，機(jī)關(guān)算盡奪得皇位。

“所以陛下自小鼓動自己的兩個兒子爭斗？”司空若嫣面無表情地問道。

“朕不信禮制，皇位唯有能者居之方能使我大業(yè)昌盛長久?！?

“那便更該是煜兒了?！?

趙紹衡輕輕扯動了嘴角。

“若要認(rèn)真論，煜兒，炫兒，皆非皇位首選?！?

無他，皆因這兩個皇子背后的母族太過強(qiáng)盛了。

“北魏為防外戚專權(quán)曾一度推行子貴母死的制度。古今往來，漢朝顛覆，晉朝國弱，皆有后族干政之由。”他不緊不慢地言道。

大業(yè)歷代君主都熟讀史書，捧著各朝覆滅的典籍引以為戒。

趙紹衡已有許久不曾與司空若嫣這般暢言了。

司空若嫣冷笑一聲，險些甩袖離去。

“陛下說得好似當(dāng)初是被迫迎娶臣妾似的。”

“……是朕，求娶的阿嫣。”趙紹衡嘆聲道?！半蕻?dāng)初急于滲入軍權(quán)以備奪嫡，后作繭自縛，唯有重新平衡后院以撫慰八方。阿嫣，你是朕的發(fā)妻，與朕風(fēng)雨同舟二十四載，朕虧欠阿嫣良多。百年后，唯有你我要合葬于帝陵。”

子以母貴。因?yàn)橼w承煜是司空若嫣為他生的兒子，他自來便多有偏愛。他防備打壓渤海王府，卻未曾想過行兔死狗烹。在這點(diǎn)上，他并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

司空若嫣皺了皺眉。

“若說虧欠，陛下最虧欠的人該是藍(lán)氏?！彼m正道。

以及那些埋骨深宮的紅顏。

一個女人半生都被自己的丈夫當(dāng)作博弈的棋子，就連她的兒子與家族都被算計其中。

即使司空若嫣不喜歡藍(lán)氏，也感慨對方半生蹉跎。

趙紹衡怔住片刻，面上陰郁一閃而過。

“朕不曾虧待過建國侯府?！?

司空若嫣只覺好笑，趙紹衡這句話無甚底氣呀。

“……況且。生既不同衾，死何須同穴？”司空若嫣冷不丁地問道。

“你不愿意與朕合葬？”趙紹衡臉色大變。因?yàn)榕鸸バ模l(fā)出劇烈的咳嗽。

“陛下還是保重身子，百年后的事且日后再說罷?！彼究杖翩桃姞?，便轉(zhuǎn)身到門外找尋太醫(yī)。

“母后不愿意與父皇合葬？”

從乾清宮走出來，趙承煜面色怪異地詢問司空若嫣。

“他那破身子，還有心思與你瞎扯。”司空若嫣輕嗤一聲。

雖說宮中的太醫(yī)為了謹(jǐn)慎，總能把叁分疾病說成五分，但他們平日里可不敢輕言帝王壽元。

這一次，趙紹衡是真正傷及根基了。司空若嫣心煩地揉了揉眉間。

“……父皇說日后兒臣若是不把您二人葬同穴，他百年后將不得瞑目?！壁w承煜如實(shí)稟報。

還真是執(zhí)拗。

“人死如燈滅，塵歸塵，土歸土。隨他。”司空若嫣擺擺手，一臉眼不見為凈。

敬德六年八月，皇帝復(fù)立次子為太子，爾后以整頓宮閨為由，遣散了宮中妃位以下的無子妃嬪，令她們回歸家中自行婚配。

其中，淑妃被褫奪妃位，降為未等答應(yīng)，遣去元太后宮中侍疾。

除了五皇子外，皇帝分封諸子，將連同昭王之內(nèi)的皇子全都派往封地，無詔令不得歸京。

留在宮中的妃嬪與未婚公主也被下達(dá)旨意，以李答應(yīng)為警戒，日省自身。眾妃嬪公主惶惶不可終日，遂深居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