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吸血美人香（20）

百花坊就在附近，顧云眠和莉莉絲順道去了一趟。

雖然是三天前的案子，但由于還有尸體沒找到，而尸體更是可能存在能將玩家封死在狼坑的關(guān)鍵線索，玩家們還是時不時會跑來轉(zhuǎn)一圈。

三天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百花坊內(nèi)部卻已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不得不說，茉莉確實好手段。一上位便雷厲風行，新的牡丹、玫瑰和茉莉都已經(jīng)上崗了，甚至還在著手準備新的手段，好讓恩客們留下更多銀錢。

即使是白天，百花坊眾人仍忙忙碌碌，臉上卻添了對生活的希望，再不復(fù)前幾日的頹廢絕望，面對不斷前來的玩家，也算有求必應(yīng)、有問必答，態(tài)度比起過去好了不少。

顧云眠在百花坊最熟的就是茉莉，茉莉顯然也記得這個摔個跤就巴巴來煙花柳巷送金創(chuàng)藥的傻丫頭，將她們迎了進去，卻也沒有帶他們?nèi)?，就在一樓看臺下的座位區(qū)落座。

莉莉絲手拿筆記本，難得正經(jīng)，瞧著還挺有模有樣的，“所以，香蘭和蘇娘依然毫無蹤跡，是嗎？”

過去的茉莉、如今的鴇母秦娘點頭，不厭其煩的重復(fù)著來一波人就要重復(fù)一遍的證詞，“是，從未回來。無人知曉香蘭何時沒的；玫瑰私奔后蘇娘出去了一趟，便再無人見過?！?/p>

“她們失蹤前可有何異常？”

“冬兒說蘇娘似乎格外暴躁，雖然她平時脾氣就不好，但如此躁怒還是頭一回見。”

莉莉絲腦子里浮現(xiàn)兩個小時前塞進小隊友懷里的道具。

莉莉絲：“……”

哦嚄，她好像抓到小狼崽的尾巴尖兒了。

她又問了一些問題，秦娘都一一答了。

五個受害人的屋子早被翻透了，更別說蘇娘的書房現(xiàn)在成了秦娘的書房，更是搜不得。

“多謝，日后若有疑問，我們可能會再來叨擾。”

秦娘點頭，“無妨，能助諸位尋得作惡之人，乃我之幸?！?/p>

若不看場合，誰會想得到這樣淡然有禮的氣質(zhì)美女會是妓院老鴇？怕是還會以為是哪家飽讀詩書的小姐呢。

腦中劃過這句話的瞬間，顧云眠一頓。

……是說，為什么茉莉會讀書識字？

初見時她就覺得奇怪，這年代識字的女人不多，更別說茉莉還專往歷史書區(qū)跑，但她那時還沒完全進入狀況，并未想太多，發(fā)現(xiàn)百花坊和牡丹的聯(lián)系后，就把這事拋諸腦后。

可如今想來，她不只是個女子，更是個風塵女子，能自由出入不說，還愛讀艱澀難懂的史書，這只是識字愛書那么簡單嗎？

“白副手？白棠？做什么呢？”

顧云眠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莉莉絲已經(jīng)站在門口，準備走了。

她急忙起身，“來了！”

兩人剛踏出百花坊的門，秦娘倏然叫了聲：“白姑娘？”

顧云眠茫然的回頭看她，“是，怎么了？”

秦娘定定地看著她，而后笑了，“不，沒事?！鳖D了頓，她又道：“日后姑娘若是有事，可來尋我?！?/p>

顧云眠凝視她古怪的笑容，思忖她刻意咬重的“姑娘”二字，恍然大悟。

她有些復(fù)雜的看了眼秦娘，語氣依然帶著遲疑的茫然，“哦、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

看她的表情，秦娘便知她懂了，笑吟吟的關(guān)上大門，隔絕探尋的目光。

莉莉絲挑了挑眉，“打什么啞謎呢你們？”

顧云眠早在扭回頭的瞬間恢復(fù)平靜，這會兒也只是抓抓腦袋，一臉懵逼，“她在打啞謎嗎？我以為是因為有過一點兒小交情，她才對我好呢?！?/p>

莉莉絲：“……”

莉莉絲：“你們什么小交情？”

顧云眠聳聳肩，“我第一天不是撞到她了嗎？我也發(fā)現(xiàn)牡丹就在百花坊了，想來探一探，就以給她送藥做借口混進百花坊，還點了她給我彈箏呢！彈得可好聽了?！?/p>

大部分的人都不喜歡太聰明的人，顧家父母則是不喜歡聰明卻偏不愛讀書的人，時間久了，顧云眠裝傻的功力可謂爐火純青。她知道說什么，不說什么，以一點本來就瞞不了多久的真話，加一點微不足道的假話，就能隱瞞她真正想隱瞞的秘密。

莉莉絲信了，點點頭，不再多問。

不是不想問，她是抓心撓肺的想知道她為什么殺了蘇娘、尸體又去哪兒了啊！可現(xiàn)在她們在大街上，這種擺明了承認自己是狼的話是不可能說的，只能回驛站后再問了。

因為兩人每日任務(wù)都已達成，便四處溜溜達達，慢慢往驛站的方向去。

可迎面匆忙跑來的人，打亂了她們的計劃。

顧云眠驚訝地看著蘇易和跟在他身后的黃牧、黃盈盈，“蘇易哥哥、首席哥哥、盈盈姐姐，你們怎么在這？”

蘇易見到他們，蹙起眉頭，“你們……方才就在這附近？”

顧云眠心里隱約有了猜測，面上仍一片迷茫，“是啊……發(fā)生什么事了？”

蘇易罵了一聲臟話：“關(guān)鍵NPC被當作原料吸死了。”

果然。

她本來還想著用什么借口把他們引過去呢，看來是不用了。

但是，是誰的技能？

她方才邊走邊想著四神的技能。

她猜占卜師的技能和預(yù)言家類似，但要是真的摸狼，二分之一幾率太高，而摸死者的技能已經(jīng)給了趕尸人，所以這張牌占卜的應(yīng)該是原料，就是不知道是占卜原料的死活、誰是原料或是得到原料身份的提示。

禁衛(wèi)軍應(yīng)該類似守衛(wèi)或騎士，但至今開會也沒人跳出來，所以顧云眠傾向前者，還沒想通技能是什么。

至于催眠師，是她最想不通的職業(yè)，聽上去和攝夢人有點像，但在這個副本，夜間傷害從來不在玩家（神）身上，免疫在NPC（民）身上就更沒用了，五匹狼刀五個民，整個晶鎮(zhèn)人數(shù)也過萬，催眠師免疫個寂寞。所以如果真的是以攝夢人為參照，最大的技能就是連坐死，可這不是只算輸贏的桌游，誰會真的拿自己的命去賭？

總之，周娘子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第一種可能是被某個NPC，例如雖然有工作在身但似乎總是很閑的李龍發(fā)現(xiàn)；第二種可能是占卜師；最后一種可能，則是那位不知道身份已經(jīng)被她發(fā)現(xiàn)了的伍琉璃。

伍琉璃不可能就是張暴民牌。

雖然系統(tǒng)沒有明說，但這副本與狼人殺高度相似，玩家們也習慣用狼人殺去代，顧云眠便也以狼人殺結(jié)合現(xiàn)實邏輯思考。

神和民是一個陣營，狼是一個陣營，可有些版本的狼人殺還有第三方陣營的牌，例如：野孩子、丘比特、炸彈人。伍琉璃目前的表現(xiàn)并不傾向狼陣營，可顧云眠也不認為她會是好人陣營，所以她很可能隸屬于第三方陣營。

據(jù)線索，伍琉璃從前從未碰過調(diào)香，七年前卻突然說要去首都學調(diào)香，從此不見蹤影，也不和家里人聯(lián)絡(luò)，多年后回了家，家人卻沒一個認出她，這可能嗎？就算女大十八變，也不至于變到掛心她整整七年的家人看不出她的影子，他們就連看著年齡相仿、身形相似的她都會有所觸動，又怎么可能一點不懷疑她？所以顧云眠斷定這人徹底換了外型，才導致家人都認不出她。

舉止怪異，斷絕聯(lián)系，改頭換面，種種異常的緣由，除了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世古怪，顧云眠想不出其他可能。

她知道的契機，最大的可能就是恢復(fù)記憶時的周娘子，甚至她在離開前，可能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生父是已被判斬首的項棋，而她也是被生父和嫡母稱贊過的、最可能克紹箕裘的天才調(diào)香師。

在戲劇里，這樣父母雙亡的天才人物，在知道自己身世后最可能的舉動會是什么？

復(fù)仇。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顧云眠暫時不知道她針對五奇人的動機，但四大家族，不管是協(xié)助查案還是私下舉報，在當年可是貨真價實的幫兇，伍琉璃幫他們，不就是幫仇人了嗎？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這位既非四大家族又不是五奇人的角色，定位是第三方陣營的唯一玩家；而照狗系統(tǒng)的尿性，這人的獲勝條件絕逼是屠盡另兩方的玩家。

可這是伍琉璃的獲勝條件，不是技能。每張牌都有任務(wù)，也都有技能，這人的技能又是什么？

顧云眠暫時還沒想到，但如果照劇情邏輯，她回來復(fù)仇，家人和生母很可能就是她的牽掛，而這個“牽掛”放入游戲便會實體化，例如能感應(yīng)到關(guān)鍵NPC的狀態(tài)——就像項棠的嗅覺天賦被游戲?qū)嶓w化，變成靠近人物就能收到原料通知一樣。

但這個技能對于一個獨自撐起一個陣營的玩家而言也太雞肋了，顧云眠無法肯定系統(tǒng)會不會這么摳門，給伍琉璃玩家的只有“不公布第三方陣營，身份埋藏在世界劇情線里”一個福利。

總而言之，不用她費心引導他們發(fā)現(xiàn)了周娘子的尸體，這是好事。

——那具尸體，就是計劃的第一步。

等蘇易帶人趕到時，其他玩家正圍在桌邊，不發(fā)一語，凝重冷肅的氣氛在幾人間蔓延開來。

體內(nèi)一股熱氣升騰而起，四肢末端卻泛著絲絲冷意，顧云眠聽著自己如鼓的心跳，狠狠掐了掐掌心，刺痛讓她在如冰又如火的煎熬里越發(fā)清醒。

廖曼曼轉(zhuǎn)身面向走入屋內(nèi)的幾人，面無表情，銳利的目光如冰錐，無情刺向那在一眾高個兒的縫隙中露出的半張小臉，“白棠，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p>

蘇易、黃牧和黃盈盈側(cè)過身，望向在他們身后努力喘勻氣息的人，顧云眠也因此看清了廖曼曼懷中之物。

那是一只機械小狗，熟悉的外表讓顧云眠有一瞬的恍惚。

顧家沒辦法負擔一條小生命，但找一只沒有吃喝拉撒問題的小玩伴還是可以的，是以在小顧云眠剛上幼兒園、因為離開父母而在幼兒園哭鬧了一周的時候，顧父顧母送了她一只當下時興的小機械狗，讓她帶著去上學。

那只小狗的臉是由色塊組成的小電子螢?zāi)?，時而浮現(xiàn)一張由色彩塊組成的可愛小狗臉，時而飄過一片片變換不停的彩虹色塊；它會搖搖晃晃地走進小主人懷里，平板又討好的“汪汪”兩聲；它會閃著電子小臉，唱著不知名的輕快音樂，逗小主人開心。

機械小狗很大程度安撫了小顧云眠的寂寞不安，因此在小狗因年邁而損壞時，她抱著電子屏幕總是一閃一閃的劃過無意義的色塊、唱的歌曲粗啞跳針，只剩汪汪叫的能力的小狗，哭得撕心裂肺，卻無法阻止父母將對已長大的孩童而言已經(jīng)失去意義、自身也因老舊而再無價值的機械小狗扔進垃圾桶。

而如今，這只肖似她童年玩伴的小狗，螢?zāi)簧巷@示的不再是甜甜笑著的小狗五官，也不是吸引孩子注意力的炫目色彩，而是冷冰冰的“白棠”二字，將她推到風口浪尖。

顧云眠記性不算好，卻仍記得幼兒園和她玩得好的玩伴的姓名，也依然記得小狗顫顫巍巍撲進她懷里的畫面，以及父母兄長爽朗的笑聲。

見少女呆呆愣愣的，也沒個反應(yīng)，莉莉絲心里那個急?。∷€有問題沒問呢，她也還沒玩兒夠呢，怎么能讓小狼崽就這么進狼坑，嚴加看管后隔日一早就綁上行刑柱？

她以為顧云眠是不小心落下證據(jù)被抓到，才一時慌了心神，不知道怎么反駁，只能自己出手：“你們什么都不說，一上來劈頭就問有沒有什么想說的，是要人說什么？說家里幾口人還是你腦子里的泡有多少？”

黃盈盈這才想到，她倆是一組的，白棠有嫌疑，這貨也逃不掉。

“蛇鼠一窩。你也別急，狼坑還有，夠你跳?！迸死湫?，“我們在這兒發(fā)現(xiàn)了頭發(fā)，道具測出是白棠的頭發(fā)，還有這個——”

她拿起小茶杯，將有口脂的那一面轉(zhuǎn)給還沒更新到證據(jù)的玩家，“——也是你的吧，白棠?！?/p>

這下莉莉絲是真懵了。

口紅印？她們光顧著跟NPC干起來了，一口茶都沒來得及喝，這口紅印打哪兒來的？

莉莉絲打破沉默的那一刻，顧云眠就回過神來，暗惱自己竟然沒有專注在計劃上，被系統(tǒng)道具轉(zhuǎn)移了注意力！

不行，這一仗她不能輸！

她露出困惑又茫然的表情，“我早上送住這兒的阿姨回來，她精神不大對勁，我有點在意，剛才恰好和曾璇姐姐到這附近，我就想說進來看看阿姨情況如何了……怎么了？”

黃盈盈挑眉，“據(jù)說早上你送NPC回家受傷，就是這個人傷的吧？你還敢來找她？”

顧云眠皺了下眉，“有曾璇姐姐在，我又不是一個人，而且早上送我回來的哥哥說會有人看著她，我為什么不敢？”

頓了頓，她還是沒明白：“你們問這些做什么？蘇易哥哥說有人死了我們才來的……”她猛地摀住嘴，雙眸瞪大，聲線微微顫抖，“阿姨她、她……？”

黃盈盈嗤笑一聲，“這不明顯？挺能演啊你?！?/p>

顧云眠難以置信的搖頭，有些語無倫次，“可、可是我們剛剛、剛剛我們走的時候……阿姨還好好的啊……她、她說她乏了，想午睡一會兒……怎么會……”

她心神大亂，只得無助又不安地望向莉莉絲，眼中盛滿清透的霧氣，讓人心軟，“對不對曾璇姐姐？阿姨她明明好好的……她明明……”

到了這時，莉莉絲要是還不明白，她那腦子可以捐了。

她點頭，神情中透出恰到好處的困惑沉思，“確實，我們離開前，這人還好好的……等下。”她瞇起眼，環(huán)視全場，貓眼中血色的眸子如瑪瑙，透著一股讓人膽寒的戾氣，微微上挑的眼角更添攻擊性，“你們怎么知道她是關(guān)鍵NPC？在之前我們探查的過程中，可沒出現(xiàn)過這個人；其次，你們又是怎么得知她的死訊的？”

顧云眠在心里海豹鼓掌。

姊妹夠凱瑞！

廖曼曼秀眉緊蹙，卻沒有回答。

這問題和技能有關(guān)，面對目前有重大嫌疑的兩人，他們怎么可能如實交代？可如果不回答，他們還怎么問下去？

最終，加百列打破沉默：“這個NPC和劇情線有重大相關(guān)，但她藏得很好，我們劇情線也還沒理順，自然就沒發(fā)現(xiàn)，但她今早的異樣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她不是一個普通的NPC了；至于怎么得知她的死訊，抱歉，無可奉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