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重來……再也不要過這樣的人生了。

存在于記憶中的那一句話，嘉勒希原以為是自己的心聲，可如今想來，或許有人遠(yuǎn)比他更加恨透這樣血跡斑斑的人生。

可雖然已認(rèn)定克里爾也還保留著前世的記憶，待釐清的事情依舊很多，像是什么人會擁有前世記憶、與時間倒轉(zhuǎn)的魔法是否有所關(guān)聯(lián)、以及操控克里爾的背后勢力到底是什么……為此，嘉勒希在深夜秘密召見了一個人。

「賽賽賽、賽倫參見殿下！」

「發(fā)生什么事了？」

一見到嘉勒希，賽倫立刻行九十度大禮，與以往頑皮狡黠的形象截然不同，若還不發(fā)現(xiàn)異樣就太對不起他了。

「沒有、什么都沒有！」賽倫大力晃著腦袋，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殿下要見的人賽倫已經(jīng)帶來了！賽、賽倫就在門外等！」

門扉轟隆地被大力撞開，待在房內(nèi)的那人嚇得身軀一震，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嘉勒希一臉無奈地看著極力想把自己縮到最小的賽倫，總是靈巧如貓的他竟然惹出這么大的動靜……算了，待會兒再慢慢問他吧。

嘉勒希走進(jìn)房并順手將房門帶上。

「小的彼德魯?榮格，拜見帝國耀眼的星辰，嘉勒希殿下?！?

那人將兜帽拉下，露出灰白色的頭發(fā)，臉上和煦的笑容與初次見面時那般誠惶誠恐的模樣判若兩人。

「免禮，坐吧。」他的好氣色讓嘉勒希的心情也跟著轉(zhuǎn)晴，「你看起來恢復(fù)得不錯，真是萬幸?！?

幾天前，賽倫將「禮物」帶到嘉勒希眼前，那時的彼得魯是肉眼可見的虛弱，凌亂不堪的衣著上有著乾涸的血漬與淤泥，渾身癱軟，被賽倫用魔力做成的繩索綁在樹干上才不至于滑下來。

嘉勒希震驚了一會兒才找回說話能力：「為什么把他綁在樹上？」

「賽倫不知道殿下會不會允許他進(jìn)入您的房間啊?！官悅愅嶂^，笑得一臉無害，事實(shí)上他的顧慮也是對的，以嘉勒希謹(jǐn)慎的習(xí)性極有可能在臥房的偵測魔法上添加對付入侵者的防御機(jī)制。

人好不容易救回來的，要是因此燒成黑炭可就不好了。

「快，把他帶進(jìn)來。」

「是——」

魔力凝聚為深綠色的繩索從賽倫的五指延伸出來，纏繞在彼得魯?shù)乃闹败|干上，將人從窗戶抬進(jìn)室內(nèi)，搬移的動靜驚著渙散的神智，讓彼得魯立刻轉(zhuǎn)醒，在看清楚嘉勒希面容的當(dāng)下彷彿見到了能拯救自己的光，眼淚如洪水般的傾瀉而下。

「多虧殿下的幫助，我才能站在這里。」彼得魯?shù)那楦屑兇舛鴺銓?shí)，讓人能夠十分直接地感受到他的善意：「小的沒有什么能夠回報，但若殿下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一定竭盡所知地回答！」

嘉勒希莞爾，語調(diào)帶著調(diào)侃：「這樣的承諾，不怕背叛你的主人嗎？」

「少爺說，若是詛咒解開了，讓我想說什么就儘管說，畢竟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暢所欲言的自由了。」

禁言咒語是一種除非施咒者自行解除否則很難完全清除的詛咒，但若是能獲取施咒者的毛發(fā)或血液，再搭配比施咒者還要高強(qiáng)的魔力，倒也可以假亂真，而以賽倫的身手要偷偷潛進(jìn)目前被封鎖的坤札特伯爵府，取得卡瑞莎的毛發(fā)并非難事。

于是嘉勒希命令賽倫將彼得魯送到宮外，讓醫(yī)師約翰的妻子——同時兼具醫(yī)療與魔法知識的琴妮——設(shè)法破解詛咒，才換得眼前這個神清氣爽的彼得魯。

雖說詛咒解除是嘉勒希樂見其成的，可彼得魯?shù)倪@番話聽來好似克里爾早就已經(jīng)知曉嘉勒希會幫這個忙，這種思想與行動被人完全掌握的感覺實(shí)在不太舒服，然而，嘉勒希并沒有把氣撒在彼得魯身上，既然對方愿意開誠佈公，自然要好好把握這個機(jī)會。

「你的主人從什么時候變成了克里爾？」

「詳細(xì)的時間點(diǎn)……我也不記得了，大概是某一次和少爺上街，少爺三兩下撂倒找碴的游民，還把尖銳的石頭抵在我的脖子上說『隨時都能殺死你』的時候吧?！够貞浧鹜?，彼得魯非但沒有流露害怕的神情，眼中更是充滿對克里爾的崇拜：「那時我就知道，能夠拯救我、還有我妹妹的，恐怕只有克里爾少爺了?！?

關(guān)于彼得魯?shù)某錾?，也在調(diào)查克里爾的身世時一併被揭露了，他和同母異父的妹妹多娜是孤兒，被阿伯斯男爵從黑市買來做人體實(shí)驗，而彼得魯是所有孩子中年紀(jì)偏長、魔力更是最高強(qiáng)的，才被卡瑞莎選來做為克里爾的侍從。

事實(shí)上，彼得魯?shù)男袆优c其他孩子們相比可以算是十分自由了，可妹妹的性命被握在他人手上，使他不得不任人宰割，原本他以為，這輩子恐怕就是這般毫無希望，克里爾卻展現(xiàn)了壓倒性的實(shí)力，那種全身血液在瞬間被壓迫到極限而無法喘息，淋漓的恐懼讓彼得魯知曉，他的少爺并非等間之輩，更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克里爾經(jīng)常說『隨時都能殺死你』這種話嗎？」

「當(dāng)然沒有，少爺是多么乖巧可愛??！」眼看嘉勒希似乎對克里爾有所誤解，彼得魯急忙解釋：「我想少爺那時應(yīng)該只是嚇到了，他絕對不是壞孩子！」

都遭受過生命危脅了還覺得克里爾乖巧可愛嗎……嘉勒希忽然在彼得魯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克里爾彷彿有種奇特的魅力，讓人無法抗拒的對其投以信任，除了容易博人好感的天使面容外，還十分懂得察言觀色，做出符合他人期望的言行。

可如此善于操弄人心的克里爾，卻也有著將真心毫無保留奉獻(xiàn)出去的對象。

「你總是說克里爾很乖巧，是因為他對卡瑞莎百依百順嗎？」

克里爾的母親卡瑞莎，像罌粟一般美麗卻帶著劇毒的女人，也是影響克里爾日后性格養(yǎng)成的關(guān)鍵人物。

聽見這個無比熟悉的名字，彼得魯反射性地抖了一下，才垂著眼簾、神情黯淡地開口：「少爺?shù)拇_很聽夫人的話……」

他環(huán)抱著雙臂，試圖壓抑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對于彼得魯來說，卡瑞莎是心中最巨大的陰影，童年可怕的遭遇以及刻劃在身上反覆折磨的詛咒，即使現(xiàn)在已經(jīng)順利逃出來了，仍是馀悸猶存。

不行，現(xiàn)在在談?wù)摽死餇柹贍數(shù)氖虑?，必須保持冷靜！懷著對克里爾無限的忠誠，彼得魯咬緊牙關(guān)，衝破那試圖佔(zhàn)據(jù)他思想的恐懼，開口道：「每每對少爺動了責(zé)罰后，夫人總會抱住少爺，告訴他，自己非常愛他、是為了他好才會這么做的，他們是……母子，所以才對他寄予厚望。因為少爺是個溫柔的孩子，不忍心看母親傷心，所以總是加倍的努力，即使……渾身是傷也毫不懈怠，盡力達(dá)到夫人的要求?！?

「即使……他們沒有血緣關(guān)係嗎？」

彼得魯?shù)纱蟮碾p眼將心中的震撼表露無疑。

「您、您怎么、您……調(diào)查少爺?shù)纳硎懒藛幔俊贵@訝稍稍緩過后，彼得魯想明白了，以嘉勒希的身分要查到這些鐵定不難，而他也料到了接下來嘉勒?？赡軙儐査膯栴}：「這要是傳出去了，不僅卡瑞莎夫人會瞬間失去皇帝陛下的寵愛，坤札特伯爵府也會倒臺，所以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會像我一樣被施下禁言咒。」

「既然這是坤札特伯爵府的機(jī)密，為何會透露給你知道？」

「或許是……把秘密放在心里很難受吧？總是要找一個樹洞來傾吐的，既不會把秘密說出去、又能看著我們被禁言咒折磨痛苦的模樣，也算是一種特別的樂趣吧?！?

彼得魯是最長陪伴在克里爾身邊的人，會知道克里爾的秘密并不是件稀奇的事，可嘉勒希沒想到竟然會是因為這種理由。

「呵?！贡说敏敽鋈恍α顺鰜恚瑸槌翋灥臍夥仗砑右荒ü饬粒骸改冻隽藷o法理解的表情呢，真是太好了?！?

無法理解卡瑞莎的行為，這代表克里爾所選中的人擁有十分正常且健康的思維。彼得魯打從心里感到慶幸。

彼得魯似是在調(diào)侃他，可嘉勒希一點(diǎn)都不覺得這是值得拿來開玩笑的事，便把話接了下去：「那些秘密，也包括克里爾是無魔者的事吧?！?

「無魔者？您是說克里爾少爺無法使用魔法的這件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