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雙鳳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白天,她才翻個身,初四立馬就過來伺候了。
她們住的是這間客棧最大的房間,有給主人睡的里間,還有仆人歇息的通鋪。待姚雙鳳漱洗、著衣完畢后,走到外間,就看見莫儒孟等在一旁,手放在胯部,陽具挺立在衣擺之下,端端正正的對她行了妻主禮:“侍身向妻主問早?!?/p>
餐桌上擺著早點,還冒著煙。可能是她剛醒時,他們才交代客棧小二端來的。
外間的窗邊還有一張長榻,中央放著小桌,上面放著幾本古籍,稍微有點凌亂,看來莫儒孟之前正在苦讀。
瞥了眼環(huán)境后,她才對著莫儒孟說:“早,你們都吃過了嗎?”
“我們都用過了,雙鳳快來吃吧!這兒產(chǎn)茶,茶葉蛋不是用煮的,是用茶葉捂著、悶釀發(fā)熱而成,特別香,我給你剝一個?!彼麩崆榈睦鲆巫樱跛妮p扶著姚雙鳳坐下,便站到一邊做壁花。莫儒孟挨著姚雙鳳坐著,拿了顆冒著熱氣的茶葉蛋,纖長白皙的手指靈活的邊滾邊剝。
自從離開平川城后,莫儒孟身邊沒了孩子,也早已不需撐起主夫的架子,他仿佛回到了青年時期,有著屬于自己的單純活力。
姚雙鳳吃著莫儒孟喂食的茶葉蛋,蛋黃干濕適中,不會粉粉乾乾的,也不會任性流動,入口咬下,茶香四溢,熱氣與香氣直撲鼻腔,覺得身體都要開始暖起來了。
嘴里吃著香蛋,眼里看的是漂亮端正的臉蛋;他的眼中星星點點,誠意推薦本地特產(chǎn),期待她的贊賞,一點都不像是之前尋死覓活的人。
她咽下這口蛋:“嗯!好吃!”兩人相視而笑。
莫儒孟又喂,她又吃,吃到最后一口時,她還故意含住那纖長玉白的手指,用舌頭舔了一下。
欣賞著莫儒孟泛起情欲的臉頰,她開口問:“有讀到什么可用的嗎?”
“是有些收獲,但還需找人實踐確認(rèn)下。”
“如何實踐?”
莫儒孟壓低聲音,在她耳邊悄聲說道:“需先得知對方全名、真名,直視其目,喚其名,言說切實?!?/p>
“什么意思呀?”
“類似祝由之術(shù),可引他人說出實話?!?/p>
“那要找誰試呢?”
“我也正尋思這個呢!不知我無法看見夢境之人,是否次此法也不能起效?”
“你看不見初四的夢境,先從初四試試?”姚雙鳳毫不猶豫把站在旁邊的初四賣了。
莫儒孟有點尷尬:“這……就算在初四身上行得通,他也說不了話啊……”
“那陸武吧?”她吃著東西,毫不猶豫又出賣下一個。
莫儒孟苦笑:“讓陸武說話是可行,但您如何得知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呢?”
姚雙鳳對陸武也不了解,對席子鄧子也是一樣,看來找不熟的人還真測不出來啊?她熟悉的蘇碧痕和雙胞胎也不在身邊。
突然腦中叮的一聲,她道:“不然找久叔吧!你跟他那么熟,他也沒有返祖過,應(yīng)當(dāng)可行?”
莫儒孟點頭:“可以試試。”
然后姚雙鳳突然醒悟:“不對呀!我們是來找治你失眠的法子的,怎么扯到測謊了?”
“古籍上是用譬喻暗示的方式記載的,我也只能推敲個大概,似乎可以將他人夢境吞噬,達到滋養(yǎng)自身的效果,甚至可以改變他人夢境,但……效果如何,還需看本人能力如何,而測試自身能力最快的方式,便是祝由之術(shù)。”
姚雙鳳點點頭:“懂了?!苯懒藥卓?,又說:“典籍原本不能外借,我們借久了,久叔那邊怕是不好交代,如果解讀起來有困難,不如謄抄一份,盡早把原本還回去吧?”
莫儒孟覺得有道理,當(dāng)天便置辦了筆墨紙硯,著手謄抄古籍。
還書回去那天,姚雙鳳說:“跟你們上山,我太累贅了,也沒啥用,讓初四陪你去吧!有什么狀況讓初四掩護你。你返祖沒有他熟練,對自身能力掌握也不足,還是初四陪著我比較放心?!痹谒壑?,莫儒孟是屬于嬌弱需要保護的書生類型。
于是當(dāng)天她在席子鄧子的陪同下,坐著馬車去附近較繁榮的鎮(zhèn)子觀光玩耍,陸武留在客棧看顧家當(dāng)。
席子與鄧子話都不多,但應(yīng)該是不熟的緣故吧?看他們平常在蘇記食補與其他伙計互動感覺感情不錯。姚雙鳳覺得相處熟了應(yīng)該會比陸武好聊一些。
但不知他們是顧忌男女大防還是什么的,之前在蘇記食補時跟她幾乎沒有互動,也不會主動攀談。就連這次坐在馬車上要去鎮(zhèn)子,感覺好像也是姚雙鳳單獨出行,他們就只是NPC般的存在,兩人都在前面駕車,到了鎮(zhèn)子,姚雙鳳進了間茶樓聽說書、彈琴,他們倆也只是負責(zé)拿著莫儒孟給的錢袋負責(zé)掏錢。叫他們坐下后,他們才離姚雙鳳遠遠的坐著。除了必要溝通的外,沒有什么其他對話或閑聊。
奉霜瑤在現(xiàn)代時雖然應(yīng)酬很多,但實際上是個喜歡獨處的人,穿越過來后,身邊總是有人,除了在蘇碧痕小屋那段時間外,很久沒有獨處了,一路上沒怎么說話,雖然有點不習(xí)慣,但也安然自若。
這個鎮(zhèn)子雖然在古意郡內(nèi),在尊弼國算是很偏遠的地方了,也正因處于國界邊境,外國商賈什么的隨處可見,穿著打扮不同于平川縣的到處都有,姚雙鳳看得也是很新奇。
說書先生說的也是話本子里,那些男人愛聽的情情愛愛故事,大廳里坐著的多半是男人,含姚雙鳳的話,總共有四桌有女人,但看起來也都是夫郎陪著來的,身邊男子多半梳著垂髻。
而姚雙鳳,還是扮著男裝,梳立髻,表示未婚,沒人多看她一眼;反倒是有夫郎的女人其中一桌,有個未婚男子路過時,不小心摔倒,嗑到了女人落坐的椅子旁,女人出于好心寒暄了幾句。
還有另一桌,意料之外的讓店小二上滿了整桌茶點,隔壁桌的某位未婚男子,舉著茶向該桌女人搭訕,表示一點心意,希望佳人今日出行能有愉快的回憶。
那桌女人很快便笑了開來,但同桌的其他夫郎俱是臉色一變,面對該男子時,眼里似乎能射出刀子。
姚雙鳳覺得看這些市井俗事比聽說書還要精采,她沉浸在凡間煙火氣當(dāng)中,茶水一杯接著一杯。
她要去小解時,是席子陪著去的,茅廁的位置很不友善,很后面、很遠、很臭,旁邊與畜棚相鄰。不過好在沒分男女廁,就是一整排的小茅房,有五間,還有簡單的木板門掩著,其中兩間看得到頭與腳,很明顯有人。
看到這姚雙鳳就尷尬了──她不是真男人,無法站著小便的呀!那要是蹲著上,木板門下方空那么大一截,不就被人看光了嗎?
她很想知道其他女人都怎么上廁所的,但放眼望去,這后小院都是男人,她自己也是男裝,還有……旁邊屋檐下鋪著張草席,上面歪坐著三個眼神空洞、嘴都沒闔上的人,頭發(fā)凌亂、顏面臟污、衣袍寬松。
她問身旁的席子:“這些人在這里做什么?”
席子看了看她、看了看草席上的三人,又看了看她:“這些是肉壺?!?/p>
“肉壺?”姚雙鳳有從蘇碧痕和夏景那聽過,但實際還沒看過,此時一個歪歪戴著小二帽的男人一臉媚笑,從拐角處邊搓手邊走過來:“哎呀怠慢了怠慢了,這位爺要小解、出恭還是泄火???”
他見姚雙鳳一臉呆萌,自顧自解釋起來:“小爺家中可有廁奴?我們這兒的廁奴乖巧熟練,每次僅需一文錢,在這冷天時最是好用,就算不就著使,方便完后充作廁紙也是舒爽的,再加五文錢便可順便幫爺泄個火,怎么著也比自己處理來得松快。”
姚雙鳳原地石化,沒想到親身碰到這種場面,尷尬得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動了。
席子是個有眼色的,看了她的樣子,就對那小二說:“我們自己有帶廁紙,不需勞煩。”
姚雙鳳回過神,這會兒,看著那些在茅廁內(nèi),簡陋木板門后的后腦勺,都覺得不太對勁了,撇個尿,不應(yīng)該晃蕩那么大……
她喝了滿肚子茶水,突然又急了起來,跟席子拿了廁紙,就往旁邊沒人的那間茅廁沖去。
后邊,店小二還都囔著:“呿!還真拿自己當(dāng)爺,家中連廁奴也沒有,又是一個打腫臉充胖子的……”
席子站在簡陋的木板門外,并沒有跟著進去。
姚雙鳳看著那骯臟的茅坑,決定拿出吃奶的力氣──用半蹲的方式撇尿,不讓屁股露在門縫以下。
正當(dāng)這樣想的時候,席子脫下了外袍,將門板下方、高及小腿肚的大縫遮掩起來。
女扮男裝的姚雙鳳才順利上完廁所。
回到茶樓廳內(nèi),姚雙鳳還沒消化完剛剛碰到的沖擊,呆呆愣愣的,說書聽不下去,旁桌熱鬧也沒興趣,一個人盯著桌子發(fā)呆。
沒想到廁奴竟是那么普遍的嗎?“他們……為什么會做廁奴?”她不知不覺把心中疑問講了出來。
席子回她:“那些……本就無法活下去,有余裕的人家便用泔水養(yǎng)著,多少有點用處?!?/p>
“那些人……甘愿嗎?”
“它們沒有神智,跟牲畜差不了多少……主子怎會把它們當(dāng)人?”
“他們不是人?”
“……女人才是人,那些不過是神智不清、缺手缺腳的畸物,還能做廁奴的,已是其中佼佼者了?!?/p>
“……”
“有女人,家國才得以延續(xù),男子存活于世,沒點貢獻就是浪費口糧,連肉壺都無法做的話,還不如剁了喂狗了。”
“……你真是這樣想的嗎?”她茫然看著席子。
席子病態(tài)蒼白的面容,沒有帶著表情與情緒,毫無心虛看著她:“身為男子,無法生子,想吃上一口熱飯,就得付出相應(yīng)的辛勞,理所應(yīng)當(dāng)。”
“難道生孩子才是唯一的價值嗎?農(nóng)夫辛勤種地,商賈互通有無,若無這些男人,我們又怎么能吃得飽穿得暖呢?”
“這一切都得在后嗣繁盛的前提之下。若女嗣缺乏,連人民都沒有了,又何來農(nóng)夫與商賈呢?”
“那如果有一個女人不能生了,就跟男子一樣沒用了?”
“女人怎可與男子相提并論?男子就算力氣再大,也不過是莽夫,女人頭腦聰慧,方能帶領(lǐng)軍士,尊弼國就是如此打下的,始凰擊敗了思想錯誤的諸國男王,當(dāng)今大弼也是頂頂強盛,少數(shù)蠻夷才會不服女人領(lǐng)導(dǎo),因此他們落后又貧困?!?/p>
“……”姚雙鳳無言,懶得去辯這是倒因為果還是倒果為因,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辯兩句就能開通的。
席子一征,隨即低下頭道:“是奴僭越了,請主子責(zé)罰?!?/p>
姚雙鳳歪著頭:“你既然有這樣的底氣與我說話,應(yīng)該是不覺得男子低人一等才對,可為何你講出來的話都不把男子當(dāng)回事呢?”
他垂著頭回道:“男子所受一切教育,都是為了讓女人有更好的生活,奴所學(xué)所想,應(yīng)當(dāng)用來對付男子,可能……主子著男子服飾,令奴失了分寸……”
“沒事,我把你當(dāng)人呢!你想講什么就講什么,我不會因此責(zé)罰你?!?/p>
這卻換來席子無言了。之后三人不發(fā)一語,說書的下臺了,換上一男子撫琴,周圍喧嘩漸漸蓋過了此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