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雙鳳順著那群人喊叫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身影原本是匍匐在屋頂上爬著,然后逐漸站起。
這一看讓她嚇得冷汗都冒出來了,那是莫儒孟!
雖然看不清五官,但那標(biāo)志的白色長直發(fā)和出門時穿的衣服,讓她知道那是莫儒孟。
鵝黃色的外袍,身形修長筆直,雙手還抱著一顆西瓜大的石頭,以繩索捆綁,另一頭束在自己的腰上。
不只姚雙鳳看見,家里其他人也看見了。
盼妹喊了聲:“爹爹!”便往人群中擠過去。
姚雙鳳見狀也跟著擠,陸武和蘇碧痕則是幫忙撥開人群,讓姚雙鳳不被擠到。
到了屋子下方,因為看不見屋頂上的人,所以這里反而沒什么人潮。
盼妹和顧妹一路喊著“爹爹”一路擠到離莫儒孟最近的地方,站在地面喊著他。
但莫儒孟像是聽不見一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姚雙鳳看見了當(dāng)初在澡堂柜臺收錢的掌柜,便上前攀談:“這兒可有法子可以上去屋頂?有梯子嗎?”
“欸姑娘喂~別添亂了,等人掉下來后去下游撈就好了,我可不想屋瓦被踩壞??!唉唷我的房頂啊~”
“那是我家夫郎!我去把他勸下來!”姚雙鳳非常著急。
掌柜似乎猶豫了一下。
姚雙鳳再說:“他綁著那塊石頭,搞不好一沉下去就浮不起來了,往后每年的今天他的冤魂都要在此再跳一次,你可樂意?”
那掌柜一聽覺得有道理,太晦氣了,立刻叫人搬了梯子過來。
姚雙鳳抓著梯子就要往上爬,卻被蘇碧痕阻止:“妻主,太危險了。”
她甩開蘇碧痕的手,將裙擺拉起卡進腰帶,手腳麻利的往上爬。
奉霜瑤上輩子在工地待慣了,爬梯子到高處檢查燈具管線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雖然現(xiàn)在沒有安全繩索,爬屋頂是危險了些,但看莫儒孟那個樣子就不正常,一時之間顧不了那么多。
她爬上屋頂,屋瓦很冰涼,但好在這兩天沒有下雨,瓦片上不怎么滑,她手腳并用,小心翼翼的爬到屋脊,慢慢接近莫儒孟,直到距離一步之遙的位置,莫儒孟突然回頭了:“雙鳳?”他說得小聲,但因兩人靠得很近,因此聽得很清楚。
“這是要做什么?隨我回家吧!”姚雙鳳也不敢大聲,怕刺激到他。
莫儒孟站著,仍舊抱著那顆大石,搖搖頭說:“我早就想死了,之前是為了孩子才勉強活著,如今我已沒有孩兒,自然也沒有活在這世上的理由了?!?/p>
姚雙鳳氣憤:“說什么胡話呢!”
莫儒孟轉(zhuǎn)身面對排水溝渠,背對著姚雙鳳,似乎是在對她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曹峨不是我爹,而我認賊作父過了前半生……后半生獻給房家,為房家積攢起來的家業(yè),都沒了……我本想還有孩子……為了孩子我也得咬著牙撐下去,可沒想到……孩子竟不是我的……呵呵……”
他靜默了一息,才繼續(xù)說:“為了孩子們,我在余家……的一切都忍了下來……后來文君走了、小包包走了,琉蓮也走了。但我還有顧妹盼妹,在折柳院的時候,我盡力護他們周全……后來他們嫁給你,同住的這段日子……雙鳳是可以依靠的,我總算放心了,我連他們的夏衣都做好了,還留了可以放長的布料收在開口,往后長高了改改就可以繼續(xù)穿了……”
聽到這,姚雙鳳開口:“那我呢?你有沒有想過你走了,我怎么辦?”
沒想到之前平靜的莫儒孟竟是哽咽道:“你們家,沒有我會更好。蘇主夫不喜我,顧妹盼妹就算不介意,在他人眼中我還是那不知廉恥的公爹……若要說我與他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旁人聽起來也以為強詞奪理罷了,何況我也不想讓他倆知曉真相……我就這樣走了,對大家都好……”
“不好!莫儒孟!一點都不好!你要在我身邊,我會對你好的,別人說什么都不必在意,你就在我房里,我養(yǎng)著你不讓別人見你說你還不行嗎?”
莫儒孟終于又回頭看她:“你很好,你讓我覺得自己可以有妻主、有孩子,可以像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但……我還是不行、我無法在夢里活下去、我無法假裝重獲新生。我已經(jīng)臟了,無論是內(nèi)或外都徹底臟了、回不去了,我沒有資格在你身邊,你值得更好的,而不是被我這種污穢下賤的身軀所觸碰,我還騙過你,雙鳳,我不值得,你值得更好的?!?/p>
說完他就跳了下去,“撲通”一聲濺起很大的水花,但馬上被湍急的澡堂排水所淹沒,天色暗了,水是黑的,完全看不出有人剛剛才落下。
姚雙鳳幾乎是追著莫儒孟,沒有絲毫猶豫,也跟著落入水中。而周圍的人聲嘈雜,早已不在她的耳目之中。
眾人看不清水底下是什么樣子,但姚雙鳳和莫儒孟入水的時間差距不多,離水面不遠處,燈火還是照得進來的,尤其是岸邊看熱鬧的群眾,幾乎人手一只燈籠,為水下提供了些許照明。
姚雙鳳順著莫儒孟淺色的衣袍抓去,讓自己不要與莫儒孟分開。
澡堂的排水雖多,但好在多是有余溫的水,不是那么冰涼。
姚雙鳳抓著莫儒孟的衣袍,被水流往外沖、被他腰上綁的石頭拽得往下沉,她順著衣袍摸索到莫儒孟腰間,提著繩索,將身體直立,雙腿拼命打水,終于抵銷了那石頭往下沉的力道。
順著水流的沖力,姚雙鳳斜線式的往水面浮去,終于在水流變緩且變冰的時候,她拽著繩索,把頭探出了水面。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空氣冰冷,吸入肺中有如針扎一般刺疼;她的腳也快沒力了,但為了不要死,她憑著意志力不斷打水,生怕停止后就會直直下沉。
才剛看清楚岸邊的方向,就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距離澡堂和人群很遠了,一個高大的人影沿著岸邊狂奔,綁在頭上的布巾飛落,露出一頭橘紅的亂發(fā)。他縱身一跳,朝她們游過來。
陸武到她身邊時,鉆入水中,把莫儒孟架著拽出水面。
莫儒孟似乎早就嗆昏了,一動不動,任由陸武勾著他的脖子往岸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