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遇見李慕儀,原本就像一場夢。
那年赴試,他在永安巷的小柴房里凍得瑟瑟抖,頭腦燒得不清不楚,墨硯里凝冰,寫個字都難。
李慕儀托人打聽到他的住處,親自登門拜訪。那樣尊貴的人到這陋室里來,趙行謙一旦想起來都覺得臉紅,想尋個好茶招待,又怕露了窮酸,便只能請她坐下。
李慕儀問他的家鄉(xiāng),問他母親高齡,趙行謙都一一作答,回答時咳嗽不斷,渾身顫栗。他看李慕儀皺眉,以為自己回答得不好,正欲請罪,那涼如細雪的手便探到他的額頭上,趙行謙愣著,惶恐躲閃,李慕儀立刻解了軟金色的斗篷披到他身上——那是他在京城聞到得第一縷溫暖的香。
她說:“趙公子既來赴試,又怎不好好照顧自己?”
烏眸流情,注視著他的時候,盡是耽心憂慮。
他昏昏沉沉間,暗自誓,他愿意為這樣一雙眼睛而死。
只是他的命著實不值什么。
李紹欺辱她,他連進門的勇氣都沒有;京城里謠傳長公主身份成疑,暗諷她是官窯妓女,他也無能為力;如今皇上意圖和親,將她遠嫁越祇,李紹和蕭原尚能一戰(zhàn),他卻只能干坐在這里……
他待李慕儀的真心絕不遜色于任何一個人,可他配不上,這是即便革新變法,都變不了的現(xiàn)實。
從絕望深處涌出來的悲哀摧得他頭昏目眩,他兀自一杯又一杯地飲酒,徹底死心地去做個局外人。
獵場上,李紹已翻身上馬,槍柄流出燦然金光。
李桓瞇著眼睛,同李慕儀道:“朕方才同奕陵君談起你們二人的婚事,與他戲言,你是朕的皇姊,朕做不了你的主,不過中原有句話講'長兄如父',只要六哥肯,奕陵君便能娶走姐姐?!?/p>
他雖是在笑,可藏不住淡漠,每一字都似泛著寒氣的刀,割在李慕儀的背脊上,“姐姐,你是想奕陵君贏,還是六哥贏?”
李慕儀道:“奕陵君說,提親一事,是礙于父王之命,他本意不愿。臣以為,他會輸上一籌?!?/p>
話音剛落,獵場上傳來一聲震天撼地的鏗鏘聲,兵器與兵器交接,錚然長鳴蕩在風中,一下刺破蒼穹,震痛耳鼓。
“他對付六哥的架勢,哪里是不愿?”李桓指著獵場上奔騰的身影,“你看,奕陵君想娶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