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翻了翻那遝“夷陵老祖鎮(zhèn)惡圖”,實在不能接受畫中這個青面獠牙、凸目暴筋的壯漢是自己:“魏無羨是遠近聞名的美男子,你畫的這是什么?沒見過真人也不要亂畫,誤人子弟!”
那郎中正待說話,魏無羨忽然感覺背后有風襲來,閃身一躲。他是躲過了,這江湖郎中卻被人掀了出去。他砸倒了街邊人家的風車攤,扶的扶撿的撿,一片手忙腳亂。這郎中本來要罵,一見踢他的是個渾身金光亂閃的小公子,非富即貴,氣勢先下去半截;再一看,對方胸口繡的是金星雪浪白牡丹,徹底沒氣了??捎之吘共桓市木瓦@么平白無故受一腳,弱弱地道:“你為什么踢我?”
那小公子正是金凌。他抱著手,冷冷地道:“踢你?敢在我面前提‘魏無羨’這三個字的人,我不殺他他就該跪下感恩戴德了,你還當街叫賣。找死!”
魏無羨沒料到金凌會在此出現(xiàn),更沒料到他一露面就跋扈至此。心道:“這孩子的性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脾氣大戾氣重,驕縱任性目中無人,把他舅舅和父親的壞處學了個透,母親的好處卻沒學到半點,我要不是敲打敲打他,將來遲早要吃大虧?!?/p>
眼見金凌似乎沒撒夠火氣,朝地上那人逼近兩步,他插口道:“金凌!”
那郎中不敢作聲,目光里盡是千恩萬謝。金凌轉(zhuǎn)向魏無羨:“你還沒逃走?”
魏無羨笑道:“哎喲,真不知道上次被壓在地上爬不起來是誰啊是誰?。俊?/p>
金凌嗤笑一聲,吹了聲短哨。魏無羨本不解其意,可片刻之后,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呵嗤呵嗤粗重的獸類喘息之聲。
他轉(zhuǎn)頭一看,一只半人高的黑鬃靈犬從街角轉(zhuǎn)出,吐著長舌,直沖他奔來!
長街上驚叫一聲更比一聲近、一陣還比一陣高:“惡犬咬人啦!”
魏無羨勃然色變,拔腿就跑。
說來慚愧,夷陵老祖枉稱所向披靡,卻其實見狗即慫。這也是無可奈何,他少時沒被江楓眠撿回家時,打小在外邊野,常在惡犬嘴底奪食,幾番撕咬追趕,從此便對大小犬類都怕得要死了,江澄沒少嘲笑過他。這事說出去不光丟人,更沒幾個人會信,故流傳度不高。魏無羨正幾乎魂飛魄散,眼中忽見一道的白影,忙撕心裂肺地叫:“藍湛救我!”
金凌追到此處,一見藍忘機,大驚失色:“這瘋子怎么又跟他在一起?!”
藍忘機為人嚴肅,不茍言笑,仙門之中連不少平輩見了他都心里犯怵,遑論這些小輩。其恐嚇力比當年的藍啟仁有過之而無不及。那犬受過嚴訓,并非凡品,甚通靈性,也仿佛知道這個人面前不能撒野,嗷嗚嗷嗚叫了幾嗓子,夾著尾巴,反躲到了金凌身后。
這條黑鬃靈犬是金光瑤送給金凌的珍種。尋常人但凡聽說是斂芳尊送的,哪敢吱半聲,可藍忘機偏偏不是尋常人。他可不管贈送者是誰、縱犬者是誰,該怎么治怎么治,嚴懲不貸。金凌縱犬當街追人被他逮住,心都涼了,暗道:“死定了,他非把我這好不容易訓成的靈犬殺了、再狠狠教訓我一頓不可!”
豈知,魏無羨一頭扎進藍忘機臂下,鉆到了他背后,恨不得整個人順著他這根身長玉立的桿子往上爬、爬上他頭頂才好。藍忘機被他雙手一圈,似乎整個人都僵住了。此時不跑何時跑,趁此機會,金凌又是兩聲急促的短哨,攜著他的黑鬃靈犬落荒而逃。
一旁地上那郎中掙扎著站起,心有余悸:“世風日下,如今的世家子弟真是了不得啊!了不得啊!”
魏無羨聽聞犬吠遠去,也氣定神閑地負著雙手,從藍忘機背后繞了出來,微笑贊同:“不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比我們當年那一輩差得多了?!?/p>
這人見狗即慫,狗被攆跑了又是一條好漢。藍忘機整了整自己被他拽歪的衣帶,搖了搖頭。那郎中一見他,扔燙手山芋般把那疊“夷陵老祖鎮(zhèn)惡圖”扔到他手里:“兄臺,剛才多謝你!這個權當謝禮。你折個價賣出去,三文一張,總共也能賣三百了!”
藍忘機看了一眼畫像中青面獠牙的壯漢,不予置評。魏無羨哭笑不得:“你這是謝禮嗎?真要謝,給我把他畫得好看點!……慢慢慢,別慌著走,我還有事向你打聽。你在此地買賣,有沒有聽過什么怪事?或者看見過什么異象?”
郎中道:“怪事?你問我就對了,在下常年駐扎在此,人稱清河百曉生。是什么樣的怪事?”
魏無羨道:“臂如,厲煞作祟,分尸奇案?!?/p>
郎中道:“此地是沒有,但你往前走五六里,有一座山嶺,叫做行路嶺,我勸你不要去?!?/p>
魏無羨道:“怎生說?”
郎中道:“這個行路嶺,又有個諢名喚作‘吃人嶺’,你說怎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