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揚被她的較真逗笑,換回中文:“開玩笑的,不用當真。”
他看上去心情不錯,從褲子口袋里摸出一張黏成半截的便簽紙,遞給區(qū)域冠軍,告訴他,這是自己同學(xué)的賬號,輸?shù)缅X打入這個賬號就可以。
區(qū)域冠軍欣然接過,笑呵呵地表示,自己會攢錢,等著和林亦揚再賭一局。
人群很快散開,各自回到自己的桌子旁,或是入門的開放休息沙發(fā)那里,有的繼續(xù)自己的球局,有的在閑聊,聊著冬天過后的公開賽。
只有他們這里是安靜的。
殷果把蘇薇介紹給林亦揚:“蘇薇,和我一起來的?!?/p>
林亦揚點點頭。
他遞了一張鈔票給服務(wù)生,要了兩杯飲料,遞給殷果和蘇薇。
蘇薇很快被貝瑞叫走,和一個男選手互相認識后,相談甚歡,開了一局練手。
殷果則咬著吸管,坐在林亦揚這張球桌的旁邊、靠墻的臺球椅上,她兩只腳踩著椅子下的橫欄,在安靜地看旁邊一桌打到一半球局。她察覺到林亦揚身邊沒人了,回望了一眼,對林亦揚笑了笑。
林亦揚靠在臺球桌旁,在玩著一個白球。
安靜。
這還是兩人頭一回獨處,沒有孟曉天在場。
林亦揚把手里的白球放到開球線上:“怎么跑這么遠過來?”
他知道殷果住的旅店,自然也知道那里離這里很遠。
“剛剛和你說話的貝瑞,是他帶來的,我聽說今晚這里有很多參賽選手,過來看看,”殷果想了想,自我介紹說,“我報名參加了公開賽?!?/p>
林亦揚點頭。其實他知道。
第一天在酒吧,在墻角的三個行李箱上,擺著一個球桿盒。林亦揚一看就知道是來參加公開賽的,暴雪天帶一個定制球桿躲在酒吧里,只會是這個理由,這個身份。
殷果看他不說話,繼續(xù)咬吸管。
心里有好多疑問,但不太熟,還沒習(xí)慣像朋友一樣閑聊,只好憋著。
林亦揚一個個從袋子里掏剛才自己打進去的球,放到球桌當中,將九顆球擺成了菱形。她以為他想重新開一局,沒想到他只是想把球桌整理好。
等所有搞定,他從椅子上拿起自己的防寒服:“你那個朋友,和你住同一個旅店?”
他用目光指蘇薇。
蘇薇正在俯身,瞄準她要擊的那顆球,在遠處、靠門邊的臺桌旁。
“不是一家,但離得不遠,”她也想到了要回去的問題,“不過她今晚住在法拉盛,男朋友家,估計我要自己回去了。”
林亦揚已經(jīng)穿好了防寒服,拉上拉鏈:“我送你回去?!?/p>
送我?
“你順路?”
應(yīng)該不會,頭一晚打車,司機明明都說了他送殷果他們?nèi)ヂ玫辏セ屎髤^(qū)是在繞路。
“我一個男的,多晚回去都沒關(guān)系,”林亦揚看了一眼墻上的壁鐘,“你不一樣?!?/p>
是挺晚了。好友也嚴肅警告過她,在紐約除了住曼哈頓,她一個女孩晚上千萬不要單獨外出。因為知道殷果每天要在球房練球到天黑,還叮囑她,要孟曉天每天去接她回旅店。
可這里離旅店太遠了,又讓他繞路送自己?
吃人太多恩惠,不大穩(wěn)妥吧?
殷果還在糾結(jié)。
“又怕我把你賣了?”林亦揚開她玩笑。
“不是,沒有,”殷果搖頭,“是不想一直麻煩你?!?/p>
“應(yīng)該的,”他說,“我是男的,在送女生回家這件事上,沒什么好推脫的?!?/p>
林亦揚沒給她多考慮的機會,指了指殷果堆在旁邊臺球椅的衣服和包,意思是讓她穿上,自己則直接替殷果拿起了球桿桶,拎著,走到前臺,和老板結(jié)賬。
老規(guī)矩,誰贏了球,誰結(jié)球桌租金。
殷果也來不及多考慮,把杯子還到吧臺那里,去和蘇薇打了個招呼,穿上羽絨服,拎著包,跟上推門而出的林亦揚。
十五局不到的時間,外頭竟然已經(jīng)下雪了。
“我約個車,等一下,”殷果從羽絨服口袋里掏手機。
“來這么久了,還在打車?”
“我去年來,坐錯了好幾回,后來就不敢隨便坐了。”她也郁悶。
殷果也苦悶,其實她旅店門口就是地鐵入口,紐約地鐵十幾條線,按理不用一直打車的??伤幌氲降罔F,就有心理陰影。
這里的地鐵上百年歷史了,很多車廂都十分破舊,她不是怕臟,而是怕地鐵車廂里沒有電子顯示屏,因為不是母語報站,要全程仔細聽著站名。
最慘的是,通常這種破車廂,報站喇叭也經(jīng)常壞。
一旦沒了廣播提示音,更成了傻子。
她曾經(jīng)連著兩次坐上沒有電子顯示屏,也沒有報站音的地鐵車廂,還正好碰上地鐵抽風(fēng),四站不停,頗有種坐上黑車要被拉走賣了的感覺……
在漫天的鵝毛飛雪里,林亦揚笑了。
他按下殷果的手機,指了她的帽子:“戴上,我們要走三個路口,至少十五分鐘才能到地鐵口。跟著我,丟不了?!?/p>
說完,他把殷果的球桿桶背上,走入風(fēng)雪當中。
殷果戴上帽子,緊跟上他,好冷啊,手都不敢從口袋里掏出來。
她的靴子不停在一層新雪上踩下新鮮的腳印,跟著林亦揚的腳步。林亦揚本來是在看車況,低頭,看到那雙小靴子頻率極快地走著,看著就累。
他大步走習(xí)慣了,沒試過為誰慢下來。今晚,倒是很有風(fēng)度,減慢了速度。
他一慢,殷果松口氣。
她呵著白氣,和他一起靜默著,走了五分鐘。這么安靜下去不妥,要找話說。
“你喜歡賭球?”她主動閑聊。
“一般?!?/p>
“都是這么大金額的?還是這邊喜歡這么大的賭局?”殷果剛才聽到數(shù)字,被嚇了一跳,沒想到這里數(shù)額這么大。
林亦揚搖頭:“我一個同學(xué)和別人賭球,下了重注不敢來,一直求我,求了半個月?!?/p>
林亦揚停住腳步,他們這么一會兒,已經(jīng)到路口了。
面前就是紅燈,要等綠燈。
他看殷果這么安靜,低頭看她:“怎么不問了?”
“我在想,是很好的朋友吧?”
從華盛頓趕到紐約法拉盛,肯定是為了很重要的朋友。
林亦揚搖著頭,不算。
“是我想請人吃飯,沒錢,”他發(fā)現(xiàn)變了綠燈,手按在殷果后背,將她推上人行道,走到了她的右側(cè),“算是一個交換條件?!?/p>
原來這樣,殷果邊過馬路,邊琢磨,他可真愛請人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