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均腳步頓住。
審訊室里的氣氛沉悶,一絲寒意從那仍在空中回響的尾音里滲透出來。
半晌,陸均坐回桌前。
“你現(xiàn)在可以開始說了。”
辛方晉低著頭,手指緊緊握成拳。
他不是沒有后悔自己剛剛把話透露出來,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到了這個關(guān)頭,身體里所有求生的本能都在推動著他往前走。
終于,他嗓子發(fā)抖地說道:“他們想要我贖罪?!?/p>
陸均問:“他們是誰?”
“先生?!?/p>
“你見過他?”
“沒,我是十年前偶然接觸到他的手下的,那時候他還不信任我,我拿不到多少貨?!毙练綍x脫力地靠在椅背上,“后來我在公司里有了話語權(quán),他們那邊才逐漸肯放些貨給我。”
“為什么說贖罪?”
辛方晉嘴角抬了抬,似乎是想露出一個譏誚的笑意來,可惜臉部肌肉已經(jīng)不受控制,“據(jù)說先生是個高度精神潔癖的人,他不容許背叛,也不允許手下人對他有一絲一毫的違背?!?/p>
陸均打量著他,“你做了什么?”
“我,”辛方晉嗤笑了一聲,“我不過是把好東西給討厭的人送去,讓她沾點癮罷了,這種東西,又不要命,誰知道她那么想不開自殺了。半年前不知怎么這件事就傳到先生耳里,或者一直以來他對底下人的動向都有著高強度的跟蹤,所以盯上了我。但這不是個笑話嗎?做生意講究合法合規(guī)也就算了,販毒還守什么規(guī)矩?!?/p>
不遠處響起江譯的聲音:“你說的贖罪,就是買兇、放火、綁架?”
他一直坐在一旁,從剛剛開始臉色繃緊得可怕。
“還包括逃獄。動手前所有環(huán)節(jié)我想了千萬遍,我原本想著是那晚他們會按照約定來送我出境,沒想到最后他們還是放棄了我。但我想不明白,為什么要針對我,”辛方晉喃喃,這位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企業(yè)家眼底已經(jīng)黯淡下去,“僅僅因為所謂精神潔癖就把我推入警方手里嗎?這樣對他又有什么好處?”
他的話同樣說出在場刑警的心聲。
先生的名號十多年前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但真正開始流傳還是在十年前。他跟其他毒販的行事風格確實不同,只做生意,而且為人極為低調(diào),從沒露面過。
江譯深吸一口氣:“為什么?”
辛方晉似乎想笑,但他的表情更接近陰沉沉的,“什么為什么?那邊讓我贖罪,讓我搞出點社會性新聞來,我能怎么辦?自救保命的同時給我那糟心侄子惹點麻煩不好嗎?我要是不這么干,根本活不到今天。但我輸在太信任他們了,他們根本不是真心實意的,只是想把我當成一條狗一樣愚弄罷了!”
所以從一開始這些事都是他一手策劃的?
江譯滿臉怒容,還想再問,陸均用手敲了敲桌子,冷冷道:“說說許景江?!?/p>
辛方晉仰起了頭,“能給支煙嗎,警官?”
沒人回應他。
辛方晉只是想過過嘴癮,很快他繼續(xù)道,“前幾年負責聯(lián)絡(luò)我的人是董栩慶,你們應該認識吧?知名慈善家,我一開始也是跟他有業(yè)務往來才認識的,半年前傳言他急性心梗去世,其實根本不是,他同樣是背叛者,據(jù)說他是因為在自家基金會賬簿里動手腳,才引起先生的不滿。我起初聽說的時候也不可置信,你很難相信那個十年來一直站在高峰的人居然這么有社會責任感,或者,就像我剛剛說的,他只是不容許背叛罷了?!?/p>
“董栩慶死后,一直聯(lián)絡(luò)我的人是許景江,至于他又是個什么背景,我也不知道?!?/p>
空氣前所未有的凝重。
“很好,”不久之后,陸均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剛剛所說的一切我都會和許景江核實?!?/p>
他補充說:“等我抓到他之后?!?/p>
剎那間,原本還一臉無所謂的辛方晉瞳孔劇烈睜大,滲出兇狠、迫人的怒意來。
“你詐我?!你他媽剛剛?cè)窃谡f謊?”
粗重的喘息聲中,陸均表情不再平靜,甚至露出了今晚第一個微笑:“是,就是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