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功德筆 ...
龍城的群妖夜宴,定在了陰歷的臘月二十八,這年沒有年三十,就是除夕前的最后一天。
趙云瀾一清早就收到了妖市的帖子,是一只麻雀送到他窗口的。
他的辦公室被保潔打掃得窗明幾凈,一側(cè)是巨大的朝陽落地窗,拉開窗簾,冬日的陽光就成片地進(jìn)來,空調(diào)開得很足,人在里面可以穿襯衫度日,養(yǎng)著兩株翠綠欲滴的水觀音,門口還有一缸悠閑自得的銀龍魚。
音響里放著一首舒緩的古琴曲,寬敞的辦公室里,兩個人各自占了一邊——沈巍來給辦公室里的植物澆了水,就拿了本書坐在一邊看,暫時充當(dāng)了他的助理,趙云瀾讓他幫忙調(diào)好了一碗朱砂,摸出厚厚一打沒來得及用的黃紙符,閉著眼睛趴在桌子上畫符,一開始經(jīng)常就廢了,慢慢地他開始習(xí)慣,反而從打發(fā)時間變成了一種平心靜氣的放松方式,平安辟邪的符咒在他桌角上擺了一排。
隔著老遠(yuǎn),都能感覺到紙符上面溫暖而充沛的力量,他平時最不耐煩這種東西,然而不知為什么,和沈巍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不由自主地受對方影響,心會沉下來很多。
祝紅敲門走進(jìn)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相得益彰又互不相擾的兩個人,她的腳步明顯地在門口遲疑了一下,覺得自己走進(jìn)去就是多余的,實在沒意思。
她暗暗咬咬嘴唇,冷冷淡淡地沖沈巍點了個頭,然后對趙云瀾說:“我要出去一趟,年終獎下來了,我得替汪征去趟銀行?!?/p>
窮鬼趙云瀾一聽這話,立刻就有精神了,忙不迭地點了頭:“嗯嗯,行,去吧?!?/p>
祝紅又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表格:“還有,這是咱們部門今年年夜飯的預(yù)算支出,除了食品以外,一些祭祀用品得提前采購,我給你念念,沒問題你簽字,我去向財務(wù)申請借錢?!?/p>
祝紅一項一項地念,趙云瀾坐在那聽,兩人快速核對完,趙云瀾接過來在她手指的位置簽字,祝紅說完公事,這才看了沈巍一眼,有些吞吞吐吐地問:“今年……今年你還和我們一起守夜嗎?”
趙云瀾頭也沒抬:“啊,不然呢?”
祝紅方才面露喜色,下一刻,她卻聽見趙云瀾又說:“不單我來,我還要攜帶家屬呢,是吧老婆?”
也不知道是被他整天撩閑撩撥習(xí)慣了,還是因為祝紅在場的緣故,沈巍沒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只是輕輕地笑了笑,近乎打情罵俏地低聲斥責(zé)了一句:“去你的。”
祝紅的臉一瞬間又沉了下去,過了一會,她悶悶地說:“哦,那沒事我走了?!?/p>
“哎,等等?!壁w云瀾叫住她,把桌上寫好的平安咒收拾好,又拉開抽屜,從里面摸出厚厚一打之前畫的,遞給祝紅,“古董街那頭有個小店,在最里面那棵大槐樹后面,也沒有門牌,就一個老頭看門,你敲門進(jìn)去,替我把這個給看店的老頭看看,價格老規(guī)矩,他都知道,不過告訴他一聲,我這是摸瞎畫的,讓他仔細(xì)檢查一下,要是有瑕疵,給他打個折也行。”
祝紅接過來,順手揣在羽絨服兜里,詫異地問:“你居然賣紙符?”
趙云瀾笑了笑:“我得養(yǎng)家么,總得有點別的進(jìn)項,剛買的房子,現(xiàn)在急需弄點外快來裝修?!?/p>
祝紅聽也沒聽完,二話沒說,轉(zhuǎn)身就走了。
她其實本來還想問問,晚上去妖市要不要自己陪著他,可是眼下看來是不需要的了。
處長辦公室的門被重重地帶上,沈巍從古書里抬起頭:“她對你是不是……”
“嗯?!壁w云瀾鋪開一張新的黃紙,一邊用手指在上面量,一邊說,“我以前沒注意到,現(xiàn)在既然知道了,最好還是趁早斷了她的念想。”
沈巍嘆了口氣。
“嘆什么氣?”趙云瀾無聲地笑了笑,“辦公室戀情有什么前途?再說人妖殊途,沒事往一塊瞎攪合什么?!?/p>
他是說者無心,沈巍卻是聽者有意,沉默了片刻,沈巍說:“那你我……難道不算是人鬼殊途?”
“嗯?”趙云瀾伸手沾滿朱砂,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立刻糾正,脫口說,“你怎么一樣?我那么喜歡你。”
他這句話說得那么輕描淡寫,舉重若輕到仿佛不是一句哄人高興的甜言蜜語,而僅僅是……在全世界都布滿大雪的冬天里,坐在溫暖的室內(nèi),捧茶聞香時那么只言片語的閑話。
趙云瀾壓著紙符一角的手突然被人握住,他筆尖一頓,符咒上靈力頓時泄了,一張紙符就這么廢了。
不知什么時候靠近了他的沈巍雙手撐在椅子把手上,兩條胳膊把趙云瀾圈在了其中,他甚至屏住呼吸,近乎是虔誠地貼近了對方,閉上眼睛,睫毛細(xì)微地顫動著,而后小心翼翼地吻了他的鼻尖,好一會,才敢緩緩地往下移動,一點一點試探著,落到了趙云瀾微微干澀的嘴唇上。
那么和緩,那么溫柔,哪怕他輕輕撬開趙云瀾的嘴唇探進(jìn)去,也讓人感覺到他并不是想做些什么。
只是情之所至,想要討一個肌膚相親的吻而已。
那種感覺對沈巍而言就像是某種致命的毒藥,努力掙扎過了,卻依然難以抗拒,反而越陷越深。
就在這時,有人不敲門就闖了進(jìn)來,在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之后,那貨又低罵了一聲,默默地退了出去。
沈巍驟然被門聲驚動,有些慌張地站了起來,掩飾什么似的干咳了一聲。
門口的大慶欲蓋彌彰地用貓爪在外面撓了撓,拖著長音大聲問:“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同志你在嗎?忙著呢嗎?”
趙云瀾臭著臉:“滾進(jìn)來!”
大慶屁顛屁顛地跑過來,看了沈巍一眼,它覺得很新奇——它還從沒在趙云瀾身邊見過這樣含蓄而且容易害羞的人類,有那么一瞬間,大慶神奇地認(rèn)為,沈巍的表情簡直像是掃黃打非新聞里,那些剛被人民警察銬起來的賣/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