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繡工精致,織著山河日月圖的小香囊。
金絲繡千里云霞,銀線繡萬里河山,底下綴著紅石瑪瑙,一看就知道是個價值不菲的物件。
墨熄盯著那個香囊看了良久,心中怒潮翻涌,慢慢地,吐出幾個字來:“誰給你的?!?/p>
“……”
顧茫似是感受到了他眼里的怒焰,把香囊復又收到懷里,貼著心的位置,他也吐出兩個字來:“我的?!?/p>
他的?
簡直是荒唐,都落到這個地步了,瓦罐里一枚貝殼都沒有,還能買得起這種錦囊?
墨熄都快氣笑了。
“你哪里來的錢?!?/p>
“換的?!?/p>
“……和誰?”
可顧茫只重復著:“我換的?!?/p>
墨熄驀地火了:“你拿什么和人換?你有什么?你——”
忽然頓住。
顧茫身在瓦肆勾欄,能見到什么人?能拿什么和人換這只香囊?答案不言而喻,而他竟蠢到還要逼問。
心腔像被砂紙摩過一樣,既疼又癢,墨熄閉了閉眼睛,想和緩下這口氣,可清麗白皙的面龐卻連咬牙切齒的細節(jié)都藏不住。他最終放棄似的,倏地睜開眼眸,嗓音低啞危險得厲害:“你要這種東西有什么用!”
顧茫好像也并不知道這樣一個香囊有什么用,他只是緊緊攥著它,然后默默瞪著墨熄,一聲也不吭。
“好看?”
“貴?”
“你做出這種荒唐事總該有個理由吧。”
大概是真的受不了墨警官審犯人似的審他,顧茫終于又慢慢地說:“有個人給我的……”
“你不是說是你換來的嗎?到了這一步你還是要對我撒謊?”
“有個人……”有一瞬間顧茫像是想要接著說些下去,可不知是什么讓他頓住了,他咬了咬下唇,最后還是選擇了沉默。而這沉默像是把墨熄的理智摧毀的最后一根稻草。
朝顧茫步步緊逼過去,目光似尖刀剖開蚌殼,驀地狠戾:“說下去?!?/p>
他盯著顧茫的眼睛。
大概是太過于憤怒,又或者屋內的光線太過于昏沉,墨熄竟沒有發(fā)覺顧茫眼瞳里那一點不同尋常的異變。
“怎么不說了?這世上還有你說不出口的事嗎?”墨熄喉結上下滾動著,一字一句都是咬著后槽牙碾出來的,“你說啊,再荒唐的理由我都聽過了。你——”
顧茫忽然直兀兀地道:“有一個人對我好?!?/p>
簡直像是一擊悶棍當頭敲下。
這回輪到墨熄說不出話來了,只覺得喉嚨里干的厲害。
有一個人待他好?
可笑……誰會待一個叛徒好?
隨即又想到,是了,這書不就是顧茫寫的么?哪怕書里都不想徹底過得蕭瑟,給自己安排一個雪中送炭的人倒也符合極了顧茫那貪生怕死的性格。
只是……只是……
他氣的眼前陣陣發(fā)黑,只是了好半天,卻什么也沒有再想下去。
而設定集也好,離君淚也罷,這時候似乎和它們的原創(chuàng)者拔鳥一樣,打定主意要把他給氣死,齊刷刷地都沒聲了。
沒任何一個人告訴他那個雪中送炭的“好人”究竟是誰。
——他媽的能是誰啊?能給香囊卻不給錢?顧茫不是要貝幣嗎?那人倒是給??!
墨熄忽然想笑。
什么結局ooc,在他看來這個“好人”的設置才叫真的莫名其妙!羲和君曾經是重華國最信任顧茫的人,除了他還能有誰對顧茫最好?
只有他會由著顧茫胡鬧,與顧茫禍福與共。
只有他從不對顧茫持有疑慮,一直是生死之交。
甚至在顧茫叛國之后,作為顧茫的競爭對手,明明是羲和君獻言誅殺的最好時刻,只要殺了顧茫,帝國第一將帥的位置就是他的了。可他竟孤零零地站在幾乎所有朝臣的對面,以一己之力,力保顧茫清白。
是的,他曾經是很努力地想要趕上他,超過他,做的比他更好。
羲和君有過很多捷徑可選,可他偏偏那么固執(zhí),那么笨拙,那么保守,那么君子,他太過于在乎這份情誼,于是他處處讓著顧茫,毫無保留地信任著顧茫。
所以當他得知了顧茫叛變,好幾個晚上他徹夜難眠,后來不得不依靠藥修的鎮(zhèn)定湯劑才能勉強合眼,這之后他聽到別人非議于顧茫,就會覺得五內俱焚腹胃如絞。盡管老士族里有人不停地在向他明示暗示,顧茫走了,以后疆場天下就是你羲和君的了,恭喜啊恭喜。
他不知道何喜之有,他只希望他的兄弟是被冤枉的,是有所迫的,是有隱衷的。
他只想他們這一生,還能有機會像以前一樣,坐在一起喝一壺酒。
“好……很好……”墨熄停頓了一下,過于強烈的憤怒讓他雙目發(fā)紅,竟突然說不出什么話來。過了好久他才沙啞道,“顧茫,顧?!阏娼形夜文肯嗫??!?/p>
顧茫沒再作聲,靠在墻上,望著墨熄的臉。
墨熄抬起頭來,似乎想把什么隱忍回眼眶里,他就那么仰頭忍了一會兒,忽地扶額嗤笑:“我真不知道我這些年是在執(zhí)著什么,我不知道我這晚上來見你是為了什么……”
他越想越悲傷,越想越憤怒,到了最后嗓音竟微微顫抖,手驀地捶在顧茫身側的墻上,指骨磨破,沁出猙獰血痕。燈燭晃動光芒在他們之間來回游曳,墨熄將顧茫抵在墻邊,臉上帶著下一刻就要把人撕裂般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