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這是在吸收樹靈?”顧茫喃喃自問,隨即又搖了搖頭,“不對,不可能,千年古樹之靈哪里是尋常鬼怪能夠吸納的……那這聲音是……”
墨熄忽然道:“這不是樹葉的聲音。你再仔細聽?!?/p>
顧茫斂息凝神,片刻之后恍然:“是欲念!”
原來那些聲音低碎混亂,乍一聽像是草木瑟然之聲,但仔細分辨,其實是無數(shù)破碎的人聲交雜在一起,說話的人有男有女,語調(diào)或是繾綣或是殷誠。
有的說的很羞澀:
“愿生生世世,永永遠遠為夫妻?!?/p>
“長相廝守,白頭不離。”
有的則很好笑:
“張大壯愛惜孫蓮蓮一輩子,如有違誓,一命嗚呼?!?/p>
“如我江小毛辜負陸婉書,那就讓我下輩子去殺豬?!?/p>
有的則是顧茫白日里看到過的那種纏綿情詩,什么“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云云此類。
無數(shù)男女寄托在桃符上的情愛之意都在此刻被喚醒,洪流一般涌向那個站在樹下的詭譎人影,只見那影子越漲越大,模樣也越來越清晰,隨著一陣卷地狂風起,它忽然仰天呼喝一聲,身體迸發(fā)出刺目的紅光。
等那光芒逐漸消失了,土丘上站著的已然是一個五短身材,佝僂猥瑣的男子——不,這不應(yīng)該稱為男子,而是一具男尸。這具男尸渾身□□,鮮血淋漓,他咂嘴打了個飽嗝,慢慢扭過頭來。
“……??!”
顧茫當時第一反應(yīng)就是怕墨師弟害怕,想伸手捂住對方的嘴,可是手還沒抬,自己卻反而被人從后面捂住了。
“唔……”
“別叫?!蹦ń鋫涠潇o地盯著那具男尸,在顧茫耳鬢邊低語,“他會發(fā)現(xiàn)我們?!?/p>
顧茫一面有些哭笑不得,一面有驚訝于這個貴族小少爺初出茅廬居然如此鎮(zhèn)定可靠,有點厲害。
不過這些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轉(zhuǎn)投到了那具男尸身上,那男尸實在是太惡心了,鼻梁凹陷,目光猥葸,臉上全是膿瘡,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他腰胯間的那玩意兒居然跟刨黃瓜絲兒似的被刨成了一根一根血糊糊的肉絲兒,他每走一步,肉絲兒們就抖一抖,抖得那叫一個七歪八顫生動別致。
這位尸兄身殘志堅地晃蕩了一會兒,左嗅嗅,右聞聞,忽然裂開血肉模糊的嘴唇,嘻嘻一笑,聲音就和被踩扁了的豬膀胱一樣:“好香啊,好多脂粉的香氣啊,今個兒白天里好像來了不少俏生生的小美人兒,哎嘿嘿嘿嘿?!?/p>
忽然吹了口氣,野郊簌簌刮起一陣腥風,緊接著古桃樹下便幻化出了一個個模糊的身影,或坐或立,顧茫眼尖,一下子就認出了那些人影。他喃喃道:“是白天出現(xiàn)過的香客?……他把他們的影子都變出來做什么?”
答案很快就有了,只見那位黃瓜絲兒在香客的幻影中穿梭,他一會兒看看這位姑娘的殘影,嫌棄道:“你太胖了?!?/p>
又很快去看另一個姑娘,又道:“可你又太瘦了。”
黃瓜絲兒飛快游走著,一連看了十來個女子都不如意,他呼哧氣喘,聲音里的憤怒愈發(fā)明顯,這下子他的聲音不像是被踩扁的豬膀胱了,而像是被戳爆的豬膀胱,還是灌滿了尿的那種,氣急敗壞地嗞道:“姥姥的,長得這么丑,還好意思涂脂抹粉?”
“這張麻子臉簡直和石榴皮外翻一樣!讓我看看你許的什么愿……咿,‘孫郎永遠愛我’,要我是孫郎,眼瞎了才愛你?!?/p>
“丑八怪丑八怪,看得我好生掃興!哇,這個大娘少說也有四十五了,比我死的時候年歲還大,一把歲數(shù)了還求什么緣,求什么子,呔!不要臉!”
顧茫:“……”
墨熄:“……”
兩人目光相對,顧茫道:“說句實話,我想揍他?!?/p>
墨熄搖了搖頭:“再等等?!?/p>
黃瓜兄晃著他的千絲萬縷□□繼續(xù)游蕩,再往后,瞧見了幾個模樣秀麗的,語氣這才軟下來,不過他軟下來的聲調(diào)也不好聽,依然像是豬膀胱,這回是飽漲充盈的膀胱,猴急著想要宣泄洪流似的。
“這個小蠻腰挺帶勁的,可以有?!?/p>
“這個也不錯,純真。而且眼角還有滴淚痣,真有韻味兒,嘿嘿嘿?!?/p>
他每看中一個人,就往那個人的殘影上拍一下,殘影便緩緩消融到了他的身體里,似乎是做成了某種特殊的標記。除此之外,他還不忘對這些姑娘的心愿評頭論足一番,或是譏諷,或是猥褻。
“哦,你想與夫君白頭攜手,兒孫繞膝。”黃瓜兄念完一個女人寫在桃符上的愿望,嘻嘻一笑,“兒孫繞膝是做不到啦,只要是被老子附過身,不出仨月一年的,你丈夫也就該嗝屁了,但你小臉長得俏生生,老子借你男人的身子和你睡一覺,給你留個孩子總是可以有的,哈哈哈?!?/p>
說著往那女人的幻象上呲著牙親了口,猥瑣道:“美人兒,還不謝謝你的好相公?”
聽他這么說,墨熄和顧茫臉色遽然一變。
附身……?
剎那間醍醐灌頂,這樣一來,蘇巧跟他們說的傳聞就全然聯(lián)系上了——
顧茫喃喃道:“所謂的求子,其實是這邪尸附著在了對方丈夫的體內(nèi),借機來占那些姑娘的便宜。這個鬼屬淫,在它的靈流影響之下男女結(jié)合時確實容易受孕,可代價卻十分巨大,一般男人查不出病根的話,就會因被厲鬼附身而元陽大損,不出一年就氣竭衰亡?!?/p>
他抬眼去看墨熄:“所以土地廟求子才會和妻子的相貌有關(guān),和男子無關(guān)。所以那些男人都會離奇慘死。所以蘇姑娘說,這里不是善廟,而是邪廟?!?/p>
“全說得通了……”
聽完顧茫的三個“所以”,墨熄并沒有很快接話,他在片刻沉吟后說道:“不,不是全說得通。重華大商戶走失的那對夫妻是失蹤,原本只應(yīng)該是丈夫過世,但他們那一對,卻是妻子和丈夫一起消失?!彼櫰鹈碱^,目光遠遠地投落在黃瓜絲兒身上,“為何只有這一對特殊?”
顧茫撓撓頭:“唉,你說的這個倒是,咱們再看看吧?!?/p>
他們就接著看下去,那位黃瓜兄花了一炷香的辰光,算是把今日來拜的姑娘們都瞧完了,該做標記的也都標記了,于是這死鬼揮了揮手,將其余那些沒有被標識的殘影揮散去,繼而掐著手指,口中念念有詞。
“嗯,一共十四個過關(guān)的?!彼饴暭鈿獾睾叩?,“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一晚五個,那么只要三晚……不對,三晚少了一個……那就只要兩晚,媽的,兩晚又多了好幾個,唉,不管了,總之只要兩晚三晚,這些女人老子就都睡完了!哈哈,哈哈哈!”
桀桀笑完之后,黃瓜絲又是一番喃喃自語:“今兒這一波,老子該從誰的牌子翻起?前兩天玩的都是嬌軟嫩妹子,老子也該換換味兒了,不如就從里頭挑個最辣的嘗嘗鮮……”他說著,又呼的吹了口氣,許多人影從他面前的草地一掠而過,最后定在了某個氤氳朦朧的身影上。
“好啦,就是你啦!”黃瓜絲兒朝那人影一拍,紅光像是花火爆濺,影像從模糊到清晰,一個腰背挺拔,氣場強盛的側(cè)影出現(xiàn)在了夜色里。
竟赫然是白日里顧茫的模樣!
顧茫:“……”
墨熄:“……”
黃瓜絲兒繞著顧茫的虛像殘影走了一圈,忽然咕噥道:“咦?這妞兒辣是辣,但老子怎么覺得她有哪里怪怪的,不太對勁兒?”
顧茫暗道不妙,人服了換形散之后,就會依照原有的模樣進行改變,在短時內(nèi)體態(tài)與容貌達到需要的異性模樣。在所有易容手段中,換形散是最高明的,正常人根本辨不出來。但這個色胚顯然不是正常人,他閱過的女人恐怕比他那根千絲萬縷的□□還要多上數(shù)倍,所以他竟能隱約覺察出顧茫的不對勁。
不過不幸中的萬幸,因為換形散是禁藥,統(tǒng)一歸重華帝宮管制,若非必要,不會輕易發(fā)配給修士,所以這種情況很難遇見,黃瓜絲兒老色胚也一時沒有想到這點。
他嘀嘀咕咕道:“大概是太辣的緣故?瞧這腰這腿,肌肉緊繃,好像很能打嘛?!秉S瓜老鬼說著,又繞著虛影走了一圈,不懷好意地笑道,“看起來夠味兒,夠刺激了。”
一直以來都是顧茫跟別人耍流氓,這回居然有人敢把流氓耍在他身上,真是豈有此理。
顧茫咬牙道:“別攔我!我要把他揍到生死簿上查無此人!”
墨熄道:“再等一會兒?!?/p>
黃瓜絲兒瞅完了顧茫,又去瞅陪在顧茫身邊的墨熄的幻影:“她這相好的倒年輕,長得還挺俊的?!焙鋈幌氲搅耸裁矗蓟ㄑ坌?,只是那笑容擠在那血淋淋的面孔上未免太過猙獰。
“我附在這個男人身上可不能浪費了,這張臉走出去,當個采花賊,就算進屋隨便抓個好看姑娘弄一弄,我看人家多半也不會反抗,嘿嘿嘿,妙啊,妙?。 ?/p>
墨熄:“……”
顧茫揚起眉:“還等嗎?”
墨熄沒有答話,低垂眼眸調(diào)整好自己的護腕,還沒等顧茫反應(yīng),倏地一道銀色流光流出——只見暗器匣扣動,一把袖箭直射那淫鬼腦心!緊接著墨公子身形如暗電迅移,眨眼間已掠至那尸鬼身前,抬腿就是一記狠踢,嵌著鐵皮的皮靴猛地蹬破尸鬼皮肉,竟在瞬間將那家伙當胸踹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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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覺得阿蓮真是……西芒折騰了那么久的一大原因(阿蓮:?胡言亂語!我人在校長室中坐鍋從天上來?)阿蓮你看你如果是番外里這樣的慕容公子,茫茫的學校生活大概會換一種打開模式,會歡樂很多。。。。
阿蓮:這個鍋我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