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在疾速地消散,而痛楚愈來愈深刻。
“咱倆會一直在一起的,無論都困難,我都會熬過來。”
“師弟……”
墨熄閉目闔實,忽地再也無法忍受,他咬著牙,驀地將人攬入懷里,手上聚起明光,貼向顧茫的后背,將至純至為霸道的靈力輸?shù)竭@具血跡斑駁的身體里。
他知道這么做不應(yīng)該,這么做會被人發(fā)現(xiàn),他根本無法解釋為什么自己要眼巴巴地跑過來親自替顧茫療傷。
他更清楚自己應(yīng)該把顧茫交給牢獄內(nèi)的藥修處理,有君上的諭令,這些人不會讓顧茫有所閃失,慕容憐下的也并非死手。
可是……
可是他克制不住這種沖動,他的心都像是要被攫出撕裂了,十余載的愛意與恨意,求而不得,放而不下,如此煎熬著他。
好像不抱住眼前這具軀體,不親手把靈力輸給他,自己就會死在這間寒室里。
顧茫身上的那些疤大多是慕容憐的神武抽出來的,愈合得很慢,在替他止血療傷的過程中,墨熄的禁軍衣袍也幾乎全被浸透了,到了后來,顧茫的肢體開始慢慢恢復(fù),他在無意識地痙攣抽搐,血淋淋的手一直在抖。
又過了很久,顧茫開始喃喃地說話。
“我……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墨熄一直很沉默,一句話也不說,只這樣抱著他。
他不敢太親密,好像太親密了就鑄下了天大的罪孽。但也不愿放手,好像放手了自己的心臟就會至此停歇。
他閉著眼睛,慢慢地把雄渾不斷的靈力往顧茫身體里送。
寒室里除了顧茫無意識地低聲喃語,什么動靜都沒有。到最后,在這一片安靜中,墨熄忽聽得他在囁嚅:
“我……想……我想,有,有……個……”
墨熄怔了一下:“什么?”
顧茫的聲音愈發(fā)輕了下去,簡直恍若蚊吟,帶著哽咽,顫抖著,哆嗦著。
“家……”
最后一聲輕若飄絮地落下,卻像是雷霆般在墨熄耳中炸開。
墨熄驀地低頭去看顧茫的臉,見顧茫緊緊闔著眼睛,黑長的睫毛遮著眼底的青韻,睫羽是濕潤的,剛剛那句話,顧茫是在夢里哽咽著說出口的。
——
多年前,他曾在愛欲深濃時親吻著顧茫的手指,懇切地說:“我已經(jīng)被君上敕封了羲和君,以后再也不需要看伯父的臉色了。誰都不能再左右我什么,誰都不能再阻攔我什么?!?/p>
“我跟你許諾的,以后都會做到?!?/p>
“你再等等我。”
“我是認(rèn)真的?!?/p>
他之前從來都不敢跟顧茫說“認(rèn)真”,從來不敢跟顧茫說“未來”。因為顧??偸且桓睙o所謂,也不相信的樣子。
可是那一天,他成了羲和君,他不再只是被伯父架空的墨小公子了。他終于有了那么一點可以在心上人面前許諾未來的勇氣,好像攢了很久的積蓄,總算能買一件拿得出手的珍寶,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捧給心愛的人,滿心歡喜地希望他能收下。
他恨不能把一腔真心都掏出來,恨不能發(fā)完天下所有的誓言,只為討得顧茫的一句認(rèn)可。
所以,那天他在床上跟顧茫說了很多很多,顧茫笑著摸著他的頭發(fā),由他無休無止地操干著,好像都聽進去了,又好像只是覺得小師弟很可愛,像個傻瓜。無論他如今有多厲害,是不是羲和君,他的顧茫哥哥都會一輩子寵愛他,包容他。
“你喜歡什么?你想要什么?”
顧茫什么話都沒有說,什么都沒問他索要。
但是最后,在他不知第幾次發(fā)泄到顧茫身體里的時候,顧茫被他干出了眼淚,失神間,不知是因為神智渙散了,還是被他磨得受不住了。
顧茫仰頭望著墨色的回紋幔帳,喃喃地說:“……我……我想,有個家……”
墨熄怔了一下,他想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掉顧茫說那句話時候的表情。
從來都那么笑嘻嘻無所謂的人,說那句話的時候,竟不敢看著他的眼睛,那么自信的人,卻在那一刻只剩下瑟縮與惶然。
好像在渴求什么太過昂貴的東西,渴求什么永遠(yuǎn)也得不到的幻夢。
他說完這句后就闔上了眼睛,眼淚順著洇紅的眼尾滑下去。
那是不是往日因為床笫之事而流的淚水,墨熄其實并不清楚。
只是在那一刻,墨熄忽然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戰(zhàn)無不勝的顧帥,原來只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奴隸,他被打被罵二十余載,從來沒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家,從來沒有過哪怕一個真正的親人。
墨熄只覺得心悶得難受,疼得厲害,他俯身,噙住顧茫濕潤顫抖的嘴唇,在喘息的間隙里,他摸著顧茫的頭發(fā),低聲地說:“好。我會給你的?!?/p>
我會給你的。
會給你一個家。
這是你第一次開口問我要東西。玩笑也好,胡說八道也罷,我都當(dāng)真了。
我知道你曾經(jīng)過得太不容易,很多人都欺負(fù)過你,捉弄過你……所以別人給你的東西,你都不敢要,別人許下的誓言,你也不敢信。但是我不會騙你,你等等我。
你等等我,我會很努力,沙場浴血,功成名就,拿所有的戰(zhàn)功,換和你名正言順在一起。你等等我。
我會給你一個家的。
那時候的他,曾這樣熱忱而天真地在心中許諾著。
不用太多年,不會太久,我要給你一個家,我要一直陪著你。
年少的墨熄心疼地?fù)崦櫭8绺绲哪槪菢涌释貞┣笾?/p>
顧茫,你再等等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