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雀兒自然不是真要倒翻了茶,不過是故意湊上來,好叫公子把住她的手扶穩(wěn)。
這種小把戲,樓里的姑娘都會。
然而眨眼間,手中卻一空。
公子不知怎么避過她,接過杯子擱回桌上,臉色瞬間冷下,語氣不悅:“出去?!?/p>
鶯雀兒愣住了。
鐘全聞言,見鶯雀兒遲遲不動,以為是等銀兩,便摸出拋給她。
最后捧著銀子站在門口的鶯雀兒傻了。
這就被趕出來了?還真就只是聽了曲兒?好奇怪的人啊。
雖然古怪,但這樣再好不過。
鶯雀兒收好銀兩,準(zhǔn)備一會就孝敬給蕭媽媽。
只要討好了媽媽,便可讓弟弟安安好好地待在瀟香樓里。
剛被賣進(jìn)樓里時,蕭媽媽就很中意他們姐弟二人的樣貌身段,特別是弟弟的。
她日日求著哄著媽媽,要她做什么學(xué)什么都可以,只要別動她弟弟。
也正因為她機(jī)靈聽話肯吃苦,學(xué)什么都能學(xué)好,媽媽讓辦的事也都能辦好。
她替蕭媽媽賺來的銀子,早抵過了弟弟的那份。
蕭媽媽也就答應(yīng)了她,讓她弟弟什么都不必做,安生住在瀟香樓里就是。
時日一長后,媽媽待她也軟了心,漸漸地連普通恩客也不安排她服侍了。
鶯雀兒一手抱琴,一手提著裙擺,快步下了樓穿梭過大廳里正尋歡飲酒的人群,拐進(jìn)了后院。
本打算先回去房中放琴,再去尋蕭媽媽。
結(jié)果在經(jīng)過回廊那時,見著了蕭媽媽身影,遠(yuǎn)遠(yuǎn)瞧著身旁還圍了些人。
習(xí)慣使然,鶯雀兒轉(zhuǎn)了身就往蕭媽媽那去,看看媽媽那兒在做什么,可有什么要幫忙的。
等到走近了,她看清蕭媽媽身邊幾人后,臉色倏地一變。
“小山!”
鶯雀兒驚呼出聲,丟了琴在一旁,急忙跑了過去。
蕭媽媽身旁是兩個瀟香樓里的管事,另一邊則站著幾個不曾見過的面孔。
弟弟正被其中二人按壓著跪倒在地上。
鶯雀兒沖去推搡兩下沒推開,回身跪在蕭媽媽腿旁扯她的裙角,目光驚慌。
“媽媽,您這是做什么???”
蕭媽媽臉色似也不好,小心瞄了一眼一旁的安公公,立馬將裙子從鶯雀兒手中扯開。
“吵什么吵,有大人在,瞧你像什么樣子?!?/p>
邊罵邊偷偷給她使了個眼色。
鶯雀兒愣住,也看到了身旁那個嘴尖面白的男人。
面容是有些熟悉的……她稍一回想,渾身僵住,如同晴日霹下一道響雷。
是那個有時會來樓里挑小倌兒帶走的安公公。
他為何會在這里?又為何要讓人拿住小山?
鶯雀兒畢竟辦過不少事,心思活絡(luò),驚懼之下,還能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她佯怒斥責(zé)了小山,賠罪道:“這倌兒定是頂撞了大人。請大人息怒,奴家這就將人帶走,狠狠責(zé)罰他!”
安公公笑著擺擺手:“哎,不必。咱見這孩兒生得好,可喜歡,就帶回去說說話。大概是嚇著了,想跑被他們按回來罷了,不妨事的。”
他看了看小山,又看了眼先前挑下的那個小遙,頓時就覺得那個不入眼了。
安公公讓人遞了一小匣子銀子給蕭媽媽。
“就這個了。咱就說嘛,挑來挑去還是瀟香樓的最好?;厝ノ叶ú煌o干爹說道說道?!?/p>
“多謝安公公美言了?!笔拫寢寭u著扇子陪笑道謝,心中卻沉沉,都不敢去看鶯雀兒。
知道鶯雀兒重視她這個弟弟,蕭媽媽平常也會照拂小山一二。
平常樓里開了門,小山也都是待在屋子里不出來的。
可誰讓今這么不湊巧,偏在安公公來挑人的時候,迎著面就撞了上來。
她當(dāng)下都將人罵推開了,安公公都還能眼尖瞧上,叫她能怎么辦?
按著小倌的二人就要將人帶走,小山臉色蒼白顫顫喊了聲姐,鶯雀兒起身伸手?jǐn)r住。
蕭媽媽急了,上去一巴掌:“你個死丫頭,給你幾條命敢擋大人道,還不快滾!”
蕭媽媽做的是青樓營生,入了她手里的男女亦是貨品,皆可賣,早拋卻良心這物什了。
可憑心論,她是疼鶯雀兒的。
但再如何,也不能因鶯雀兒而惹怒了安公公。
他若往柴公公跟前說上一嘴,她這瀟香樓明日就能給夷平了。
不可能為了這二人,搭上瀟香樓所有人的生計性命。小山,就當(dāng)他命不好吧。
鶯雀兒被扇出眼淚,也明白媽媽在護(hù)她。可小山是她親弟,讓她拿命換都是可以的。
被安公公帶走的倌兒,都是被送到權(quán)傾朝野的大太監(jiān)柴德武榻上去的。
都說那大太監(jiān)陰損,但凡送去的,能活著回來的不過一二。
她怎能親眼看著弟弟去送死?
她跪去安公公前磕頭,求他放過小山,蕭媽媽嚇得心驚肉跳,趕緊讓人去捂上嘴拖下去。
掙扎間,聽安公公悠悠制止道:“慢著?!?/p>
鶯雀兒眼一亮,以為有了轉(zhuǎn)圜的余地,卻見他過來捏住她下巴打量,眼底漸起猥淫之色。
剛沒瞧仔細(xì),差點錯過了。干爹是喜歡玩小倌兒,要他說,小倌有什么好玩的,女子才是正事。
“原來是姐弟啊。弟弟模樣俊,姐姐也水靈。咱喜歡。”
他細(xì)聲細(xì)氣道:“既然姐弟情深,那就一塊跟咱走吧?!?/p>
蕭媽媽跟鶯雀兒面色瞬間蒼白。
這邊的動靜不算小,雖然傳不到前頭去,但從最頂上那扇敞著的窗中,正好能看得一清二楚。
從小山逃跑被抓時起,沈青洵便看在眼里。
鐘全問道:“少爺,可要插手?”
雖然不知緣由,但少爺既然特地來找鶯雀兒,人就不能讓個太監(jiān)給帶走了。
沈青洵倚著窗沿,一手慢悠悠轉(zhuǎn)著空杯。
“還早,不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