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沈嶠是占了后手的便宜,可當(dāng)時那種情況下,如果沒有他出手,誰又能攔得下段文鴦?
誰又敢說自己一定能令段文鴦知難而退?
秦老夫人在侍婢的攙扶下走過來,帶著蘇威蘇樵給沈嶠行了一個大禮:“多謝沈先生及時搭救吾兒,還請受老身一拜!”
沈嶠忙扶住她:“老夫人不必客氣,段文鴦去而復(fù)返,欲挾美陽縣公為質(zhì),不免有失厚道,我既來府上作客,自然是要援手的,此乃分內(nèi)之事!”
秦老夫人:“無論如何,從今往后,您便是蘇府的大恩人,蘇府的大門永遠(yuǎn)為您敞開,沈先生若有什么要求,蘇府一定盡力為您辦到?!?/p>
即便蘇家能辦到的也許并不是那么多,但能許下這個承諾,可見秦老夫人真心感謝。
一場壽宴因?yàn)槎挝镍劦牟迨侄Y(jié)束,大家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普六茹堅(jiān)與沈嶠一并走出蘇府,又邀請他擇日上門作客,這才告辭離去。
沈嶠正要上馬車,卻被展子虔喊?。骸吧蚶删舨剑 ?/p>
展子虔作揖:“方才一直想與你說話,卻找不到機(jī)會,還請千萬答應(yīng)我一個請求!”
沈嶠奇道:“何事如此鄭重?”
展子虔笑道:“我想請你允我將你入畫?!?/p>
沈嶠:“入畫?”
展子虔:“正是,我由來愛丹青一道,最喜畫神仙人物,只是這世間蕓蕓眾生,又有誰是真正的神仙,直到我看見沈郎君,便覺得你與我心目中的神仙人物最為接近,所以想請你讓我臨摹可好?”
沈嶠見過的奇怪要求千千萬,還從沒遇到想讓他入畫的,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不知如何作答。
沒等展子虔更進(jìn)一步說服他,謝湘已走了過來:“沈郎君勿要見怪,師兄愛畫成癡,時常如此!”
說罷拱一拱手,抓了展子虔的臂膀就要離開。
展子虔誒誒叫了兩聲,卻不過謝湘的力道,只好頻頻回頭朝沈嶠喊話:“沈郎君可千萬別太快離開京城,展某一定擇日上門拜訪!”
沈嶠失笑搖頭,回身上了馬車,掏出帕子一口血便吐在上面,神色立時跟著委頓下來。
段文鴦被他的劍意所傷,約莫要半個月才能恢復(fù)過來,他自己也沒能占得什么便宜,同樣傷了元?dú)猓皇欠讲乓恢比棠筒伙@罷了。
謝湘想必也是看出這一點(diǎn),才不讓展子虔多作糾纏。
晏無師素喜奢華,下面的人投其所好,車廂內(nèi)也布置得舒適華麗,沈嶠讓車夫啟程回少師府,便不必再作掩飾,整個人都靠在車壁上,滿面疲倦,微微蹙眉,不知不覺昏睡過去。
因?yàn)槔蹣O的緣故,這一覺睡得很沉,外事不知,醒來的時候發(fā)覺身下車輪似乎還在轆轆滾動,不由心頭微沉。
他掀開車簾往外探看,隱約看見馬車似乎已經(jīng)出了城,已經(jīng)行駛在郊外,總之肯定不會是回少師府的那條路。
“老魏,外面的可是你?”
無人回答,車速卻慢了下來,直到完全停住。
駕車的人回過頭,身上還穿著老魏的衣服,臉卻換了一張,嬌俏漂亮,不笑的時候雙頰也帶著酒窩。
就算看不清楚,對方一開口,沈嶠就知道是誰了。
“不是我說,蘇府的戒備可真是稀松平常,我穿著老魏的衣服,頭上戴了個斗笠,只要聲音學(xué)得像一點(diǎn),連妝容都不必變,他們就毫無懷疑,這樣的地方,任誰都能來去自如了,你幫人家將段文鴦趕走一回,可趕不走第二回。”
沈嶠:“老魏呢?”
白茸嬌嗔:“沈掌教怎么就知道關(guān)心一個老叟,奴家一個大美人就在你面前,你也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死啦死啦,自然是被我殺死啦!”
沈嶠笑了一笑:“是我多嘴,本不用問這一句,你這樣聰明的人,不會為了一個車夫跟晏無師過不去?!?/p>
白茸笑嘻嘻:“我連你都擄了來,更何況是一個車夫,你這樣說,是不是怕我不肯說實(shí)話?好罷好罷,告訴你也無妨,那樣一個小人物,我的確沒有殺了他的興趣,人被我打暈了丟在蘇家馬廄里,由得他自生自滅去,被馬踩死了我也不管!不過話說回來,晏無師待你可不怎么的,明知你現(xiàn)在身體不好,動不動就吐血暈倒,還只讓一個車夫跟著,是不是早就想到今天啦?”
沈嶠搖搖頭:“我與晏無師的關(guān)系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必故意挑撥了,白小娘子將我?guī)е链颂?,到底有何貴干?”
白茸忽然湊上前,溫?zé)釒е銡獾谋窍⒔阱氤?,沈嶠下意識蹙眉往后避開,對方伸手來抓他,他的竹杖已在蘇府?dāng)嗟?,此時空手格擋,雙方轉(zhuǎn)眼過了數(shù)十招。
白茸出手極快,手指像一朵花變幻無數(shù),在一呼一吸之間的工夫,這朵花就已經(jīng)歷了從花苞到徹底綻放,又從綻放到枯萎的過程,盛衰榮枯,一生一瞬。
然而精妙絕倫的“青蓮印”卻居然被沈嶠擋下,對方似乎早已預(yù)料她的每一個動作,不早不晚,正好每次都比白茸出手快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白茸沒瞧見沈嶠與段文鴦交手,在她印象里對方還停留在懷州城內(nèi)重傷病弱的狀態(tài),此時眼見自己引以為傲的“青蓮印”竟被沈嶠悉數(shù)擋下來,心里的吃驚自不消說。
“聽人家說你殺了我?guī)熜值臅r候,我還不大相信的,如今看來是真的了,你的武功恢復(fù)了嗎?”
這句話說完,白茸避過對方拍來的掌風(fēng),繞到沈嶠身后,點(diǎn)住對方穴道,又忽然將他從背后攔腰抱住,頭繞至他身前:“明明是個道士,卻生得這樣好看,你讓我們魔門的人還怎么混?”
一邊說,一邊竟還在沈嶠鼻尖上親了一口!
這一連串動作發(fā)生得太快,沈嶠元?dú)獯髠?,與她過招已是勉強(qiáng),沒料想她會如此舉動,當(dāng)即嚇了老大一跳,臉上驚容不淺。
白茸咯咯一笑:“從看見你的那一日我就想這么做了,今日總算得償所愿!”
穴道受制,動彈不得,沈嶠索性放棄毫無必要的掙扎:“你待如何?”
白茸:“你殺了霍西京,還問我欲待如何,霍西京那廝平日奉承得好,師尊喜歡他,這事一出,他老人家很是生氣,讓我將你帶回去處置呢!”
她越看越覺得沈嶠好看,合歡宗里不分男女俱是美貌,但因修習(xí)魅術(shù),行事無所顧忌的緣故,這種美貌也絕不可能給人清冷出塵的感覺。
若說合歡宗眾人是在六欲紅塵中沉浸翻滾的魅魔,那么沈嶠就像寺廟里高高在上,無悲無喜的神像。
可對瀆神者而言,越是如此,他們就越想玷污神像。
白茸歡喜道:“不過我現(xiàn)在有些不舍得了呢,你生得這樣好看,落在我?guī)熥鹗种?,只怕備受折磨,不死也要脫層皮。上回《朱陽策》妄意卷的?nèi)容我記不大全,你若肯與我對照,重新背一遍給我聽,我就放了你,回去和師尊說我打不過晏宗主,如何?”
沈嶠:“玄都山藏有《朱陽策》游魂卷,你既知我是沈嶠,為何不讓我將游魂卷也一并背給你?”
白茸笑道:“你當(dāng)我傻么,游魂卷我又沒聽過,你就是打亂了順序胡七八糟背一通,我也不知真假,妄意卷我好歹是記了大半的,只是沒能記全,你若故意混淆順序,我好歹能分辨出來?!?/p>
沈嶠:“若我不肯合作呢?”
白茸嬌滴滴道:“那奴家就只好將你交給師尊了呀,你不會沒聽過我?guī)熥鹕>靶械拿暳T?他可比我那師兄霍西京還要?dú)埲虜?shù)倍,男女不忌,最喜采補(bǔ),還喜歡在床幃間將人折磨得奄奄一息,你這樣的美人若是落在他手里,我可不敢想像。”
沈嶠嘆了口氣:“你們都當(dāng)我是虎落平陽,任人欺侮,所以想如何便如何,儼然將我當(dāng)作囊中之物,如此情形,我怎敢不振作,就算不去魚肉別人,至少也別讓人魚肉才好??!”
白茸愣了一下,還未來得及想明白沈嶠這句話的用意,便見對方忽然出手,修長食指朝她點(diǎn)了過來!
“春水指法?!你怎會春水指法!”
白茸駭然變色,往后疾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