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很輕,每一步都有著一模一樣的間隔。
來人是從河岸口上山的。
針葉林中遍地沙土和碎葉,巫瑾甚至懷疑,怎么會有這么輕的腳步聲,幾乎像是河里爬出來的水鬼。他又想起剛才山腳的槍聲——他自始至終沒有看見篝火旁有第三個人。
巫瑾幾乎和樹墩連成了一體,在山峰中可憐兮兮瑟縮著,死死凝視著前方。
即使這樣,他仍是只能聽到對方腳步,聽不見對方的呼吸。
他只知道是面對自己的方向。
咔擦一聲,像是槍支保險被打開。
巫瑾瞳孔驟縮。
聲音是從身后傳來的,金屬機械元件輕微碰,似乎就在距離自己耳側(cè)十公分不到的位置——
眼看扳機下一瞬就要扣下。
巫瑾臉色慘白:“救命啊啊啊啊啊——都是誤會——”
灼熱的槍膛在少年的小卷毛兒上擦過。
槍口依然抵著,月光下的巫瑾露出半個白兮兮的側(cè)臉,雙目緊閉,軟乎乎的像是樹墩上長出來的兔子精。
半只手死死捏著壓縮餅干,腳下的物資堪稱全場最貧瘠。
那人嘖了一聲:“哪里來的兔子精?!?/p>
他聲線很低,音色冷冽帶一點沙啞。
巫瑾拼命搖頭搖頭。
然后顫顫巍巍轉(zhuǎn)過身去。
那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約莫二十六七歲。面容深邃英挺,非常耐看,低頭時,眉眼中的銳色像一只山間的鷹。
與機艙中見到的選手不同,他沒有虬結(jié)突出的夸張肌肉。然而一旦被他逼近,就像是被一把尖銳的刺刀對上。
男人眼中是沒有什么溫度的光。
巫瑾只掃了一眼,就趕快低下頭去。在這一瞬,他又想到了水鬼。水鬼可不會長這樣,但——正常人看人也不是這么看的。
男人拿槍的是左手,卷起的袖口里露出的手臂線條結(jié)實,就這么虛虛握著,抵在巫瑾頭上,就像是捏住了兔子耳朵:“這么弱,來做什么的?”
巫瑾誠懇:“走錯了?!?/p>
“走錯了?”
“本來要去參加XX偶像選秀……”
男人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直到這一刻,他才有了點正常人的氣息。
巫瑾總覺得,似乎在哪里看到過這張臉。他的記憶力一向很好,無論銀屏還是海報,一旦記下總能對上號。唯獨這一次如何都搜刮不出。
男人問:“做飯會嗎?”
巫瑾:“???”
下一秒,巫瑾反應(yīng)過來,趕緊點頭點頭。
微熱的槍管這才從小軟毛上撤下。
巫瑾的物資袋被毫不猶豫的強制上繳。
男人從里面摸出了那塊銀黑色的金屬,又撕開背包隔層扒拉了點絨絮,捻了捻鋪在枯葉堆上。一米八往上的個頭,俯身下來的時候也帶著隱隱威懾。
緊接著他的手上忽然多出了一柄匕首。
巫瑾:“?。?!”
男人:“左邊站點?!?/p>
巫瑾乖乖站到左邊,乖巧縮好。
男人又下令:“站開點,擋風。”
巫瑾努力舒展了一下自己。
下一瞬,那人左手的匕首在金屬一側(cè)極速劃過,交接之處,沉悶的空氣中驟然躥起火星電光。下方的絨絮受熱燃起,零散的光點蔓延到柴堆上,逐漸聚成一小簇□□的火苗。
教科書式的點火。
巫瑾看了個呆,在男人把金屬塊隨手扔掉之后,過了許久才陳懇開口:“大哥,我……要一直站在這里擋風嗎?”
男人沒料到他問了這一句,多看了巫瑾一眼。眼神就像在看沒什么用的小動物:“隨意?!?/p>
巫瑾見他沒反駁那聲“大哥”,終于有了一兩絲被大佬罩住的安全感。他迅速撿起被丟掉的金屬塊,和腦海里的中學(xué)化學(xué)知識點印合,立刻肅然起敬。
原來這就是珍貴的Mg鎂,鎂條啊!
見大佬看向這里,他趕緊眨眼,啪嗒啪嗒開口表忠心:“大哥,還有這么大一截,萬一明天晚上還有用……”
男人把匕首收起,那鋒刃在手上晃蕩的讓巫瑾膽戰(zhàn)心驚:“比賽明天早上就會結(jié)束?!?/p>
巫瑾茫然:“?。繛槭裁础?/p>
“因為我下午還有事。”
巫瑾肅然起敬。忍不住又往火堆旁靠了靠,好擋住風,讓旺盛的篝火襯托大佬的輝光。
火光中,男人已是換上了一支長桿槍支。
巫瑾這才想起自己被留下來的價值,小聲問道:“大哥,我們晚上吃什么!”
男人舉起槍,瞄準樹叢后的一只兔子,漫不經(jīng)心道:“你的同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