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昏沉。
劇痛。
……
楚慈身體略一抽搐,睜開眼睛,隨即又緊緊閉上了。
高燒讓他感知麻痹,足足過了好幾分鐘,神經才將身后堅硬的墻壁、地下布滿灰塵的地面等資訊遲鈍地回饋給大腦,然后他恍惚意識到,自己被綁架了。
過去這一天半以來發(fā)生的種種劇變走馬觀花似的過了個來回:倉庫中遇到保安,在槍口脅迫下開始接聽導師的電話,嘗試留下求救信號,掛斷電話后隨即被打暈……
楚慈吐出一口炙熱的氣,嘗試坐直身體,剛一動就被肋骨處傳來的劇痛激得吸了口涼氣。
——對,我受傷了,他想。
那幾個綁匪點火將車燒著,然后推著他往高速公路走。天那么黑,周遭人跡罕至,即便呼救也看不見半個人影;路過灌木叢時,準備已久的他孤注一擲將歹徒撞了進去,掙扎中竭力在斷枝和枯葉上留下了歹徒的血跡……
隨后他被幾個人狠狠拉起來捶了好幾拳,在毆打中失去了意識。
為什么不殺我?朦朧中楚慈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
誰都知道我出身貧困,也沒什么人脈,就算被綁架也沒有勒索贖金的可能。從歹徒的立場而言,帶著個會跑會叫會呼救的大活人跑路是不現實的,如果在荒郊野嶺里捅死隨便埋了,對他們來說無疑會方便很多……
除非我還有利用價值。
是什么價值呢?
楚慈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權衡目前的處境,突然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勉強睜開眼睛,待視線適應周遭昏暗的環(huán)境后,心下登時一愕。
……丁當?
這是個不過五六平方米的破舊房間,唯一的光線來自于頭頂被鐵柵欄封住的水泥窗。不知道現在外面是凌晨還是傍晚,灰蒙蒙的天光映出地上少女的剪影,正痛苦地從昏迷中醒來,發(fā)出含糊的夢囈:“……救……救命……!”
楚慈立刻望向房門,所幸丁當這一聲音量并不大,應該沒激起外面歹徒的警惕。
“怎么回事……”丁當小聲呢喃著,吃力地撐著地面坐起身。但她太虛弱了,剛使力就全身一軟——所幸被楚慈及時伸手攙住,否則非當場摔出個腦震蕩不可。
“……楚慈?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沒事!——”
楚慈猛地將食指豎在嘴唇前,示意她別說話。
丁當驟然噤聲,只聽門外傳來歹徒模糊的交談和腳步,好半天才漸漸往遠處走去。
“……”兩個年輕人繃緊的神經這才稍微放松下來,楚慈皺眉問:“你怎么在這里?”
這話剛出口他就后悔了。只見丁當好不容易停住的顫栗立刻被重新激發(fā)出來,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勢,黑葡萄似的眼底迅速充滿了淚水:“我,我想去自首,我想去揭發(fā)這幫人,但半路上就被……就被……”
楚慈示意她放輕音量,“自首?”
丁當發(fā)著抖點頭。
“……馮宇光的事跟丁工有關?”
丁當先點頭,然后又搖頭。她似乎非常激動又不知該如何啟齒,好半天才強行壓抑住情緒,說:“不,是……是我,是我害死了小馮!”
楚慈眉梢一跳。
“五月二號那、那天晚上小馮約我去不夜宮KTV唱歌,他那陣子經常、經常想約我,但我不能……雖然我拒絕了他,他還是堅持一個人到市中心唱歌的地方等我過去……”
丁當抱起膝蓋,猶如一只備受驚嚇和恐懼的小動物。
“我在家待到很晚,直到半夜我爸爸和胡偉勝才回來,說‘那個姓馮的以后再也不能纏著你了’。當時我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兩天以后你被員警帶去市公安局,我才知道原來那天晚上小馮竟然死、死了,而殺他的人肯定是,肯定是——”
楚慈打斷了她:“胡偉勝是誰?”
丁當咽了口唾沫。
楚慈盯著她。
“……是我男朋友,”丁當戰(zhàn)栗著承認了:“是我爸爸,他非要叫我,他非要……”
其實無論丁當跟什么人交往,對楚慈來說都不構成問題。但少女此刻的模樣真的太古怪了,她不像是僅僅被家長專橫決定了戀愛物件,而像是被某個更恐怖、更殘忍的秘密折磨著,以至于很難對人輕易開口。
“他是個毒、毒販……”丁當終于崩潰地抱住了頭。
“我爸爸說,胡偉勝藏著一包極其厲害的毒品樣本,是以前給某個特別大的老板做事,從人家的運輸鏈中偷出來的。據說那個大老板讓人用純化學的手段合成這種毒品,在制造過程中很多原料都不受國家管制;更可怕的是它能通過皮膚接觸吸收,哪怕只碰一毫克都會讓人上癮,而且上癮后只能通過吸食同樣的毒品來緩解癥狀……”
楚慈臉上微微變色。
——摒棄植物成分,繞開大部分國家管制原料,用純化合手段制成,更重要的是它還能皮膚吸收。
這種毒品結構式一旦公布并實現量產,那簡直是分分鐘風靡海內外,夸張點說甚至能挑起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的節(jié)奏啊。
丁當抽抽噎噎的:“我爸爸和那幾個人就動了歪心思,想研究出同樣的毒品來。然而結構式真的太復雜了,他們從化工廠偷了好多管制原料都沒弄成,有些失敗的化合物還帶有劇毒——后來我偷偷調查,才知道我爸爸跟胡偉勝就是用這種失敗化合物冒充某種藥物賣給了小馮,才把他害死的……”
楚慈頭痛欲裂,緊緊按住了眉心。
“不可能,”片刻后他突然道,“我想不出哪種化合物能這么厲害。”
丁當搖著頭表示自己不明白,一個勁地抹眼淚。
楚慈問:“你剛才說胡偉勝從哪偷的,誰研究出的這種毒品?”
“我,我也不知道呀?!倍‘斕饻I痕斑駁的臉,可憐巴巴地說:“我從來不問,只聽胡偉勝跟我爸爸提起過一次——他不敢說出那個大老板的名字,只說早幾年間在西南一帶,他們都尊稱那個人叫黑桃K……”
黑桃K。
哢噠一聲門鎖響動,丁當整個人驚跳起來,兩人同時向緊閉的房門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