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量了一下厚度,江連雪頓時喜笑顏開,什么話都不嘮叨了。電視機(jī)放著春晚,反正也沒人看,調(diào)著聲音唱唱跳跳的,好像就等著那一首《難忘今宵》,這一年才算到了頭。
江連雪一邊收拾牌桌一邊說:“我前天碰見亮亮了,他現(xiàn)在還當(dāng)籃球老師呢,就在體大。是不是我太久沒見過他,怎么覺得好看了不少啊。”
溫以寧乍一聽這小名兒,心里兩秒沒回過神,回神了,平靜說:“是個男的你都覺得好看。”
“他還問起你了,問你在哪兒工作,呵,我都沒好意思說,你被開除了?!?/p>
“怎么說話的你?!睖匾詫幾チ伺豕献臃耪菩?,不高興地又放了回去,“剛才給你的紅包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江連雪不屑道:“這過年的我是不想說你,你要不這么折騰,說不定都跟亮亮結(jié)婚了?!?/p>
溫以寧聽著這話也沒什么反應(yīng),就是不喜歡總拿著這個說事兒?!拔揖退懔粼诩依?,我也不會跟他結(jié)婚的?!?/p>
江連雪把麻將收在籃子里哐哐響,“你就出家當(dāng)尼姑吧!”
亮亮小名兒,大名李小亮,簡單上口,跟他人一樣。
李小亮追了她很久,高中同學(xué),高中暗戀,考大學(xué)一個南一個北就不了了之。畢業(yè)之后遇見了,李小亮又把人給追了起來,挺好的一個男生,溫以寧起先是拒絕。但小亮老師沒放棄,對她說,沒事兒,我就是想對你好,你別有壓力,該怎么著就這么著,我給你帶的早餐你要不喜歡就扔了,送的花不喜歡就放花壇子里,但你別剝奪我獻(xiàn)殷勤的權(quán)利,除了打籃球,我也就這么點愛好了。
他說這些時,眼睛彎著,抱著籃球剛從訓(xùn)練場上下來,特別真誠。
大概追了一年半,溫以寧答應(yīng)了。但怎么說呢,認(rèn)識時間已經(jīng)這么長,知根知底的,感情的成分中,知己朋友的那一部分更多。有些事情就是這樣,試了才能體會其中滋味。李小亮估計也是這感受,談了半年,還是和平分了手。沒哭沒鬧也沒要死要活,更沒有誰舍不得誰上演什么斷腸人在天涯。
分手那天談得和和氣氣,兩人還一起吃了頓羊蝎子火鍋。走的時候,嘴巴都辣得紅彤彤。李小亮一米九的大高個兒,微微彎腰,摸了摸溫以寧的頭,笑著說:“那啥,走了啊?!?/p>
溫以寧也拍了拍他的臉,“走吧走吧。”
小亮老師叮囑:“以后要吃早餐啊,別忘事兒?!?/p>
溫以寧滿口答應(yīng):“記著了。”
轉(zhuǎn)過背就忘記,來上海這兩年,她就沒吃早飯的習(xí)慣。李小亮一直留在老家的一個體校里教籃球,城市小,時不時地碰見江連雪,小伙子都很熱情地打招呼,幫忙提菜拿東西,開著一輛大眾寶來,非得送她一路。偶爾也會問起溫以寧,江連雪這點眼力還是有,從不在外人面前折損自己人的臉面。
小亮老師邊聽邊笑,笑得眉眼彎彎,眼紋兒都是溫柔的,“過得好就好,哪天去上海,可得讓她請我吃飯?!?/p>
玩笑話,這次卻成了真。
江連雪把麻將收拾完了,放進(jìn)柜子里,蹲著身子說:“亮亮他媽媽不是腰椎不好嘛,說是初十帶她去上??磳<摇K匣赝形覇枂柲?,那塊地方有沒有好住一點的酒店?!?/p>
溫以寧說:“肯定有。他初十來上海?我初八正好回去上班了,哪個醫(yī)院???你回頭問問,能幫忙的我肯定幫?!?/p>
李小亮的父母都是退休職工,他母親那時候就特別喜歡以寧,分手之后好一陣子還瞞著倆老人。知道后,阿姨偷偷抹眼淚,認(rèn)為一定是兒子不會疼人,姑娘才不要的他。
街坊鄰居老相識,江連雪也覺得能幫就幫,母女倆不太痛快的談話,到了這里終于平緩。各做各事,和諧融洽的,這才有了過年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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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jié)假期結(jié)束。
初八這天雖說是上班,但也就走走過場,員工們領(lǐng)個大紅包圖份吉利就完事兒。到了初九,亞匯集團(tuán)才算正式進(jìn)入工作流程。
連著開了三個會,唐其琛下午才有些許閑下來的時間。傅西平挑著點來的,他跟唐其琛關(guān)系好,也沒那么多規(guī)矩。進(jìn)來前調(diào)戲了一下行政辦的那幾個小美女,一臉春風(fēng)倜儻踏進(jìn)辦公室。
柯禮正給唐其琛匯報下周的行程安排,唐其琛推了兩個應(yīng)酬,把周四晚上的時間空了出來。調(diào)整好之后,柯禮抬頭跟傅西平打了聲招呼:“來了啊。”
“你們忙。”傅西平掌心向下壓了壓,自己坐去了會客區(qū)。
十來分鐘,唐其琛走過來,坐沙發(fā)上輕輕揉了揉脖子,“你來的正好,我記得你父親明天生日,帶份禮物給他,我明天要參加董事會會議,人就不去了。 ”
傅西平疊著腿,咬著雪茄,點燃后把火柴盒丟桌上,瞇縫著眼睛說:“你有心,比我這做親兒子的還讓他老人家喜歡。”
唐其琛瞥他一眼,“你爸把你掃地出門我也不奇怪?!?/p>
傅西平掐掐煙灰,他就是路過上來看看,這會見到人了,倒是有話說了?!澳昵澳俏⒉┰趺椿厥聝海苓@么開罪你,你奪人妻還是殺人母了?”
柯禮幫著答:“一個被開除的小助理,已經(jīng)解決了。”
傅西平哼了一聲,意味深長的,“以寧比以前好看。”
唐其琛睨他一眼,很淡。
“你別這么看我,我什么意思你應(yīng)該知道。”傅西平語調(diào)平平,“那個發(fā)布會網(wǎng)上都能看到,我見著人的時候,就覺得你完了。”
唐其琛適時咳了一聲嗽,眉頭蹙起來,啞著聲音說:“別跟我有完沒完的,多少年的事了,誰記著?就你記著。”
傅西平往沙發(fā)后面一靠,雙手搭著扶手,表情不咸不淡的,“你心里有數(shù)就行。你如果真想有什么,該擺平的就擺平,該了結(jié)的就了結(jié)?!?/p>
這話別人不明白,柯禮是明白的。他不方便發(fā)表意見,也不敢說。
傅西平起了壞心,扭頭故意問柯禮:“你覺得他有什么沒?”
柯禮搖搖頭,誠實說:“我不知道?!?/p>
傅西平哈哈大笑,扳回一局的滿足感溢于言表。唐其琛掃了柯禮一眼,重而有力,含著警告夾著不悅??露Y微微低頭,回避他。
這時,兩聲敲門響,陳颯推門進(jìn)來,“唐總?!?/p>
唐其琛對她點了下頭,陳颯往里走了走,看見傅西平,“喲,傅總?!?/p>
兩人熟識,傅西平抬了下手算是招呼,然后繼續(xù)沒臉沒皮地調(diào)侃唐其琛。陳颯見慣了他這既風(fēng)流又下流的個性,幷不意外。
唐其琛漠著臉沒理,示意陳颯。陳颯開始匯報:“明天的會議換個人,我?guī)O主管參加?!?/p>
唐其琛起頭,“怎么換人了?”
“溫以寧明天跟我請一天假。”陳颯輕描淡寫地說:“她男朋友來了?!?/p>
一室瞬靜。
柯禮意外,傅西平也微怔。數(shù)秒之后,像是暫停住的鏡頭又放了播放,卻是從溫和平淡的感情戲切換成了風(fēng)起云涌的戰(zhàn)爭片。
唐其琛忽然起了身,把手上的文件摔在傅西平身上,“你今天穿的真夠難看的。以后再穿成這樣就別來我辦公室!”
柯禮和陳颯面面相覷。前者一言難盡,后者眨了眨眼,云淡風(fēng)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