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狂風大作,大雪籠罩了整個世界的悲涼。
凜冽的冷風伴著瑩白冰涼的雪,吹散她腦后飛揚的長發(fā)。
姜寧昱給她撐傘,她走的很慢,思緒好似丟在不知名的魔界,魂兒散了,怎么都叫不回來。
她站在臺階處,停步,不愿再往前走。
身側的少年沒吱聲,順著她僵直的目光看向路邊那對男糙女嬌的璧人,身形高大的男人體貼的給她開車門,等人入座,他彎腰湊近車內,不知在她耳邊說了什么,眉眼間皆是愉悅的笑。
車很快開走,碩大的車輪在雪地里碾出一道道粗狂的痕跡,雪下大了,成塊的雪團逐漸模糊車尾燈,直至完全消失。
眼淚大顆砸下來,滴在手背上,她嚇一跳,慌張的用手去擦,可下落的速度太快,越擦越多,滾燙濕潤的淚珠瞬間爬滿整張小臉。
知曉覺得胸口堵得慌,穿刺過心臟的鐵杵燙了火光,留下一個巨大的血窟窿,再多的眼淚都填不滿深淵似的破洞。
好似從這一刻起,她徹底失去了他。
“要我說多少遍,哭的真難看?!?/p>
姜寧昱嘴上陰陽怪氣說著狠話,可低眼瞧著那雙干凈水潤的眼睛里持續(xù)滾出眼淚,他僵硬的,試探著抬手撫摸她的頭。
她把自己封鎖起來,在那個安全圈外,周遭所有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冬日夜間的寒風鬼哭狼嚎,跟冰刀似的刮蹭頭皮,撐起的傘成了擺設,毫無作用,他索性松了手,任猛灌的狂風吹散,盤旋著飄在空中。
她哭了很長時間,眼淚都要干了,昂起頭,淚流滿面的看向無聲陪伴的少年。
“我這里...”
知曉指尖顫抖的指了指心臟的位置,哽咽著細聲抽泣,“特別難受?!?/p>
他眸色深諳的看著她,心總被一根近乎透明的長繩牽引,撕扯著糾纏著,她不好過,自己也跟著受罪。
“來?!?/p>
姜寧昱笑著沖她張開雙手,這是乖戾少年最直白也最稀有的溫柔,“溫暖給你,想要多少自己拿?!?/p>
他穿著少年感十足的黑白帽衫,黑發(fā)上點綴著還未融化的雪花,皮膚冷白光滑,眼尾狹長,瞇眼笑時弧形像輪彎月,唇很薄下顎偏窄,五官略清冷,有種生人勿進的漠然感。
知曉還沒昏頭,輕輕搖頭拒絕。
他眉眼笑得更歡了,上前一步將她抱進懷里,他體溫偏低,像個冷凍的冰雕,知曉略帶抗拒的推開,他雙手纏的更緊,唇角溢出滿足的笑意。
“弟弟給你的愛,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她愣著,濕氣在眼眶里打轉,強忍著沒掉下來。
“小時候我老欺負你,你從來不哭不鬧,反過頭還要笑臉迎人的照顧我,包容我的壞脾氣,現(xiàn)在想起來,我的確不是個東西?!?/p>
知曉抽泣著,“...姜寧昱?!?/p>
“沒有小叔,還有我?!?/p>
他感覺心底那股熱流瞬間沖破屏障,分不清那股陌生的情愫到底是什么,他溫柔的摸她腦后的發(fā),低聲說:“你是姐姐,弟弟會保護好你的?!?/p>
知曉緊咬下唇,在他話音落定那刻,沒忍住嚎啕大哭起來。
這段時間壓抑在心底的委屈跟糾結一股腦倒出來,她終于找到了可以宣泄情緒的地方,她憋的快爆炸了。
“我...我有努力過的,我真的有想為小叔勇敢一次,可是...我的勇敢才剛剛萌芽,就被撞的支離破碎?!?/p>
“她拿奶奶的身體威脅我,如果我不離開,她就把我們的事告訴奶奶,我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雖然姜寧昱心里早猜準個七八分,但從她嘴里說出來,他總覺得事有隱情,至少比他想象中還要復雜。
“到底怎么回事,你說清楚?!?/p>
小姑娘的眼淚糊濕了他的衣服前襟,她昂起頭,鼻尖紅亮,抽抽嗒嗒的說清楚來龍去脈。
“在奶奶住院前,我曾想過跟她坦白,不管奶奶會不會因此討厭我,我都想讓她知道,我是真心喜歡小叔的,可是那天...”
知曉記得很清楚,那天陰雨綿綿,她陪著老太太在客廳追劇,知曉看著慈眉善目的奶奶,糾結了許久的勇氣終于沖出咽喉,她平穩(wěn)呼吸,滿臉嚴肅的喚了聲“奶奶”。
老人回頭看她正襟危坐的樣子,疑惑的剛要開口問,大門突然推開,莫妍渾身濕意的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奶奶看著心疼,招呼劉嬸拿厚毛毯過來,幾經周折,莫妍坐到沙發(fā)上,強行加入她們。
兩人閑聊時,知曉不自然的神色被她盡收眼底,她倏地話鋒一轉,意有所指的跟奶奶談起她在國外時聽過的一個荒唐事。
“我聽一個朋友說,她表姐跟姐夫結婚好幾年,男的一直不熱對表姐不冷不熱,也不愿意生孩子,她表姐最開始懷疑老公出軌,可幾番調查后又查不出什么,直到有天她提前下班,無意中撞破男的跟他父母的養(yǎng)女行茍且之事,兩人之間差了近20歲,聽說那姑娘未成年就主動勾引男的,兩人在一起廝混了很多年?!?/p>
話說完,她意味深長的看了眼知曉,故事是不是真的還有待查證,但話一定是沖她說的,那么直白跟湊巧,只差報她名公眾于世了。
小姑娘在她陰冷的注視下敗下陣來,惶恐的低頭不語。
姜奶奶是受正派教育長大的,對這種事自然義憤填膺,“傷風敗俗,不知廉恥?!?/p>
“像這種不知感恩的人,比魔鬼還可怕。”
她越說越憤怒,渾然不覺身側的人兒頭越埋越低,顯然被那幾個鉆心的字眼戳穿好不容易燃起的勇氣。
這件事沒過多久,奶奶又心臟病突發(fā)住院了。
知曉在奶奶跟小叔之間被迫取舍,她選擇了奶奶,只是即使她已經做好決定,還是躲不過女人夢魘般的致命一擊。
那日在病房外撞上女人,她笑瞇瞇的說找她談談,知曉情緒差的極致,跟著她走到樓梯間。
樓道內空蕩蕩的,窗外的冷風吹響玻璃。
原本笑容滿面的女人回頭看她,那是知曉第一次見到她隱藏的另一面。
她居高臨下的緊盯著她,眼神毒辣陰狠,高傲的像在施舍乞丐似的。
“老太太的病情你也聽說了,本就命不久矣,如果這時候再受點什么刺激,保不準還能不能喘過那口氣?!?/p>
知曉錯愕的瞪大眼,驚訝她說話的語調,同平時在奶奶跟前溫柔善良的樣子渾然不同。
“莫姐姐...”
她冷笑著,字字誅心:“你也別裝無辜,假惺惺的叫姐姐了,你跟姜野之間那點齷齪事我看的一清二楚,那天你也聽見老太太的態(tài)度,家族亂倫這種臟事,你承受的起,她不一定有命受著,若鬧大了,整個姜家都受牽連,到了那個時候,不知感恩不知廉恥的你,就會變成姜家隨意丟棄的爛布,第一個出局?!?/p>
小姑娘唇微張,被她長槍短炮的警告撞的腦子一片空白。
她并不在乎自己的結局,她只擔心奶奶的身體,是否真會應她所說,躲不過這件事帶來的沖擊。
女人見她傻乎乎的上了套,又擺出那張偽善的嘴臉,輕柔細語道:“當然,如果你聽話,我可以考慮幫你守住秘密,讓老太太安心的多活兩年?!?/p>
“你想,讓我做什么?”
“離開他?!?/p>
她笑容標準,聲音從齒間重碾出來,“我要你從他身邊,徹底消失?!?/p>
.....
知曉不擅長說長段的故事,磕磕絆絆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
少年渙散開的眼眸逐漸融進深紅的暗光,他視線停留在臺階下,車消失的位置。
“這女的野心很大,想把整個姜家都拿捏在手心?!?/p>
他嘴角揚起詭異的幅度,笑意加深,“可是,瘋子還沒出手,她怎么就確定自己贏定了?”
知曉不懂他話里的意思,微微皺眉。
姜寧昱低頭看她,幽深的眼眸晃著亮光,“訂婚宴,我們玩點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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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里沒人說話。
駕駛座的男人手里的煙沒停過,自始至終目視前方,一個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給。
“滋滋滋?!?/p>
女人的手機震動響起,孜孜不倦的打了很多遍。
“不接?”姜野懶洋洋的問。
莫妍淡然的按滅屏幕,側頭沖他笑,嗓音很細,小女人撒嬌似的,“從現(xiàn)在起,只接你的電話?!?/p>
“是么?”
他哼笑著,沖窗外彈了彈煙灰,“當我的未婚妻,是要賠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