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的積雪厚重濕滑,堵的車寸步難行。
直到暮色遮蓋夜空,兩輛車才一前一后到達(dá)醫(yī)院停車場。
姜寧昱熄了火,轉(zhuǎn)頭看副駕駛呆木無神的知曉,她看似平靜,可魂兒像脫離軀殼,飄蕩在尋不見摸不著的暗夜。
他好心提議,“你在車?yán)锏?,別去了,這副鬼樣子要被奶奶瞧見,病情又得加重?!?/p>
“我沒事?!?/p>
知曉緩緩收魂,灰暗的眸色注入些許光翼,她低手解開安全帶,小聲說:“我就想見見奶奶?!?/p>
姜寧昱盯著她通紅的眼,瞳孔像被清水洗滌過,濕漉漉的閃爍水光。
“想哭就哭,憋什么?”
她搖頭,嗡聲回他話,“哭了就會收不住?!?/p>
“矯情?!鄙倌隉o語低罵。
知曉不指望他說出什么悅耳的好話安慰自己,他那脾氣陰晴不定得,能跟他正常對話都已經(jīng)是萬幸了。
她推開車門剛要下車,視線透過車窗瞧見不遠(yuǎn)處下車的高大男人,知曉瞬間慫了,默默收回推門的手。
“等會兒再下去,不...不著急。”
姜寧昱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無情哼笑,“躲躲躲,你能躲得了一輩子么?”
他下車,繞過來猛地拉開車門,動作強(qiáng)硬的將人從車?yán)镒С鰜怼?/p>
“你逃不掉的,遲早都得面對?!?/p>
————-
即將合上的電梯門被外頭的人按開。
電梯里的姜野正面無表情的靠著角落玩火機(jī),聽著動靜,眉眼一抬,撞上姜寧昱虛假的笑臉。
他的目光淺淺掃過藏在他身后的小姑娘,眸色愈發(fā)凝重。
少年還是那副散漫的調(diào)調(diào),“喲,小叔,好巧啊?!?/p>
“巧?!?/p>
他喉音撞出一個字,鼻音濃烈,“巧的很?!?/p>
知曉縮在一旁全程低頭裝死,緊張的大氣不敢出。
剛在車上聲淚俱下的將人拋棄,時隔多久又再次相遇,禁閉空間里彌散著怪異,已無法用尷尬來形容,簡直是人間第一修羅場。
姜寧昱歪頭靠著,不悅的皺眉控訴,“你們這些長輩一個兩個都愛玩失蹤,出了事就丟給我們小輩處理,我家老頭沒人性就不說了,小叔你好歹是人民警察,能靠點(diǎn)譜么?”
姜野斜了他眼,淡聲回嗆,“話那么多,皮又癢了?”
少年無辜臉攤開手,“我可不敢,我現(xiàn)在是三好青年,乖的都不敢欺負(fù)姐姐了,就怕小叔心疼的護(hù)犢子,噢不,說錯了,是護(hù)老...”
“姜寧昱!”
弱弱的女聲冒出來,夾雜著幾縷羞惱的怒意。
“..你不要胡說!”
姜寧昱側(cè)頭看她憋紅的小臉,再默默欣賞男人黑沉的臉,笑的樂不可支。
“小叔,你這守護(hù)神的地位....看著要不保了?!?/p>
“——叮。”
電梯聲踩著尾音響起,病房樓層到了。
穿黑夾克的男人抬腳往外走,可走至門前倏地停頓幾秒,他沒回頭,目視前方,徒留強(qiáng)壯得背影,聲線冷淡又別扭。
“守護(hù)神都是哄小孩的,幼不幼稚?!?/p>
知曉沮喪的垂頭,尖下巴都要戳進(jìn)胸口了。
她記得自己剛來姜家時特別黏小叔,明明過了幼童的年紀(jì),可每晚都要顫著他念故事才肯睡覺。
躺在床上的小知曉兩手揪著被角,滿眼期待的問:“小叔,童話里的守護(hù)神是真實(shí)存在的嗎?”
男人低笑,“是?!?/p>
“那我...我也可以擁有嗎?”
“可以?!?/p>
他收起書,起身替她蓋好被子,關(guān)燈時,扶開她額前的碎發(fā),眉眼溫柔的說:“以后你有小叔,小叔來保護(hù)你?!?/p>
回憶實(shí)在是件甜蜜又殘忍的存在,它能穿透過你本就不堅(jiān)固的心,任何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都能輕易撩動你的情緒,拉著拽著將你撕扯成血淋淋的兩截。
“姐、姐?!?/p>
高傲的男聲咬牙切齒,不耐煩到極致。
“唔?”
“麻煩你出了電梯再玩木頭人游戲,不然兩傻子再多站會兒,可以去10樓精神科報道了?!?/p>
知曉抿嘴笑出聲,跟著他走出電梯。
少年的背影高挑欣長,對比小叔的確單薄不少,但從昨日奶奶入院至今,他就像個成熟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耍袟l不紊的處理好所有事。
這么想來,當(dāng)初那個以折磨她來取樂的魔鬼,正逐漸脫胎換骨,蛻變成所有人期待的樣子....
“你腿瘸了?人家匍匐前進(jìn)都比你走的快。”
“.....”
她收回剛才不切實(shí)際的瞎想。
魔鬼,永恒不變。
——————
兩人走到病房前,門沒關(guān)嚴(yán),病床上的老太太滿面紅光,瞧著精神頭極好。
姜野坐在沙發(fā)上一聲不吭的削蘋果,莫妍陪在老太太身側(cè)同她聊天,畫面溫馨唯美,有種歲月靜好的愜意。
姜老太握著莫妍的手,卻看越喜歡,目光瞥過板著死人臉的兒子,忍不住陰陽怪氣的起來。
“他這大忙人難得有休息,讓他陪你到處去逛逛,這天氣最適合兩人雪中漫步,想想都美?!?/p>
女人微笑不語,默默看著靜坐像座佛的男人。
“我后天就回警局了?!蹦腥说?。
“下次休假呢?”
“說不準(zhǔn)?!?/p>
老太太一跟他說話就來氣,自顧自跟莫妍聊天,“上次我聽你說,你在郊區(qū)有個屋子,屋后頭還能泡溫泉,你拉著姜野一起去,讓他也放松放松。”
莫妍嬌羞的笑,“姜隊(duì)長架子大,我可沒那面子請他作陪?!?/p>
老人家的眼神淡淡掃去,“我這把老骨頭都半截入土了,有今天沒明天的,他要再跟我說個“不”字,族譜上我把他名都給消了?!?/p>
姜隊(duì)長面無表情的削完蘋果,走到床邊遞給老人,嗓音粗糲,“您放心,看您這精神抖擻的,再活個十年八年都不成問題?!?/p>
“你個臭小子。”
老人家不吃他這套,抬手在他粗胳膊上用力呼了幾下,情緒激動起來,“我當(dāng)年為了生你差點(diǎn)連命都丟了,你就是這么報答我的?”
男人挑眉,漫不經(jīng)心道:“是是是,您說的都對,您要實(shí)在覺得我礙眼,我這條命隨便拿走,反正也是您造出來的?!?/p>
“你....咳咳咳!”
老人家說不過他,氣的劇烈咳嗽起來。
門外偷聽的知曉心急的推門而入,幾步?jīng)_到病床邊,順帶著推開擋路的姜隊(duì)長,那股神奇的力氣差點(diǎn)甩的男人重心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