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葳蕤,紅燭燃盡,燭淚開成一朵紅云堆積的牡丹。如月將燈罩拿下來,換了新的火燭,屋子一暗,她瞥了一眼坐在塌上許久未動的身影。
“姑娘去睡吧,如今天氣不比暑天溫和,仔細傷了風(fēng)寒?!比缭螺p輕將楚楚身上滑下來的披風(fēng)往上提了一點。
楚楚雙手虛虛捫住臉,抱膝坐好,“我就是想再看看這里,住了十來年,往后還不知怎么樣呢?!?/p>
如月心頭一酸,也知道夫人發(fā)覺了姑娘和大爺?shù)氖拢降娜兆颖愕筋^了,勉強笑道:“何必操這些心,再怎么說,大爺總會護著姑娘的?!?/p>
不知從窗外還是門縫里吹來一陣冷風(fēng),楚楚將身上的衣裳裹緊了些,“你去睡,我睡不著再坐會兒?!?/p>
“方才將姑娘送回來,大爺又去了那邊,也不知夫人如何生氣?!比缭聽钏茻o意提了一句。
“再生氣也是親兒子,如今李家的主心骨,你這心操的未免太沒道理?!?/p>
“姑娘還不知大爺?shù)墓虉?zhí)?我瞧這次夫人怕是強不過大爺?!比缭率窍M辽倌芸匆娨稽c李軫的堅持。
“橫豎都對我沒什么好處?!眻猿肿×怂阌肋h跟他糾纏不清,堅持不住她還能活嗎?
如月嘆了一回,知道楚楚現(xiàn)在不愿意談這個,便又勸她去睡覺,說的多了楚楚也不理會,只能自己到里間碧紗櫥坐著。
已經(jīng)許久沒跟李纖纖一道去上房,楚楚獨來獨往了些時候,聽外頭說三姑娘來了,手上的梳子便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的繼續(xù)梳頭。
李纖纖也不找她說話,等楚楚裝扮好了,隨她一道出門。楚楚在院子門前停下步子,轉(zhuǎn)頭看向李纖纖,李纖纖掩嘴笑完,“二姐瞧我做什么?莫不是因為我得罪你狠了,路都不能跟你一道走了?!?/p>
先前的李纖纖陰郁沉靜,在張姨娘面前尚有些小兒女姿態(tài),便是對著她話也不多。近些日子,瞧著委實變了個人,人不但活泛了,心眼兒也多了。不至于防著她,也實在沒心力跟她演戲。
“隨你?!?/p>
楚楚率先走在前面,李纖纖趕上來,冷笑,“二姐當真是個冷心冷情的,枉費人家掏心掏肺的對你,半點情都不領(lǐng)。”
面色平靜,楚楚只當沒聽見,畢竟李纖纖一天抱怨的事情多了,誰知道哪里又惹了她不痛快。
“大哥在祠堂跪了一夜,現(xiàn)在還沒出來,你就一點也不關(guān)心?”李纖纖瞪著楚楚,嫉恨的要死,都是庶女,憑什么二姐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那么多。
楚楚手上一緊,視線垂下盯著地面,一點波動都沒有,李纖纖哼一聲,深吸口氣,怏怏道:“二姐是好過了,有大哥護著,我跟姨娘呢?自從夫人知道你跟大哥的事,成天兒將姨娘叫過去訓(xùn)斥,還說要送她去給爹祈福誦經(jīng),若真進了那庵堂,可還能囫圇回來?!?/p>
楚楚蹙起眉頭,“這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說。”
李纖纖越發(fā)淚意翻涌,臉色垮著,掃了如月一眼,“你屋里鐵桶一樣,什么話傳的進去?現(xiàn)在倒來問我,姨娘再如何也是咱們親娘,自己不關(guān)心著,總指望旁人來傳消息,還是趁早別認了,大家都清閑?!?/p>
如月一看楚楚臉色,就知道她心軟了,對李纖纖再嫌惡,還是放不下張姨娘的。
等到了上院,平媽媽出來傳話,夫人病了,叫姑娘們先回去。李纖纖先走了,楚楚慢了半步,平媽媽便叫住她,說是夫人有請。
楚楚跟著進去,屋子里果然彌漫著一股藥味,李夫人坐在床上,身后墊著青緞靠背引枕,包著抹額,臉色蠟黃,果然病懨懨的。
楚楚福了一禮,立在一旁等著。李夫人掀起眼皮掃了她一眼,平媽媽端上藥,輕輕吹了吹要喂給李夫人,李夫人頭一歪。
平媽媽會意,笑著朝楚楚道:“還有一味藥,這會兒該熬了,丫頭們不精細,勞煩二姑娘伺候夫人服藥,老奴去瞧瞧?!?/p>
楚楚便接過藥,輕輕吹了吹,杓子遞到李夫人嘴邊,還未挨到,李夫人眉頭一緊,“燙成這樣也拿來給我喝,指望著我死了,沒人管你們了不是?!?/p>
一旁候著的小丫頭忙跪下,滿口不敢,又抬頭喊了一聲二姑娘。楚楚也跟著跪下,低頭道:“是女兒不周到?!?/p>
李夫人無聲冷笑,心口火燒火燎的,撐著病容冷聲道:“愣著做什么?”
氣氛壓抑,有外頭的婆子進來稟告府里的事情,又有來交賬的、來拿對牌的。見楚楚跪在床前,只當沒瞧見,辦完事就走。
一碗藥愣是喝了半個時辰還有大半碗,李夫人不叫起,楚楚便跪著。
平媽媽幫著李夫人調(diào)整了位子,半躺下,這才跟楚楚道:“姑娘辛苦,夫人該歇了?!?/p>
楚楚會意,撐著床沿站起來,膝蓋刺疼,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