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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漢燦爛,幸甚至哉 (星漢燦爛·月升滄海)

178、第178章(1/2)


霍不疑矯健的一躍而下, 在尚余幾寸的石階上輕輕一蹬, 長臂撈到少商的手腕順勢帶入懷中,將女孩摟的死緊,絕不松手。少商感覺環(huán)在自己身軀上的臂膀堅硬如鐵, 箍的她骨頭發(fā)疼, 仿佛被生生嵌進去了般。

上方的四名侍衛(wèi)不及驚呼, 只聽 啦一聲, 原本的門口從頂上落下一面巨大沉重的石門, 干脆利落的將他們隔除在外。地牢內(nèi)又是一片漆黑, 少商覺得自己全身懸空, 除了貼著自己的這幅溫暖堅實的男性軀體,再無別的可以依靠了。

霍不疑之前就看見窟窿下方的石壁上有塊微凸的石頭, 于是憑著記憶在落下時伸掌掛住這塊石頭。他身高腿長,立刻感到腳尖似能觸及地面,眼看窟窿上方又要合起, 他只能放開那塊石頭。腳尖一觸地, 他就發(fā)覺下面不是平地,而是極為陡峭的巨大斜坡, 兩人收勢不住, 只能順著斜坡滾落下去。

霍不疑無計可施, 盡可能將女孩攏進自己軀體的包圍中,他知道此時最正確的姿勢應是全身蜷曲,用臂膀護住頭顱。但此時他別無所求,只盼女孩不要傷到便好。

兩人滾的昏天暗地, 頭,肩,背,腿,被堅硬石壁無數(shù)次磕撞到,霍不疑忽然察覺女孩從自己懷中伸出手臂,將一張柔軟的東西覆住自己的頭顱。他立刻明白這是今日少商身上的麂絨披肩,豐厚溫暖的絨毛觸及雙頰,他忍不住笑起來。

斜坡陡峭之極,又長的漫無邊際,周圍沒有半絲亮光,入骨的黑暗讓人仿佛身在地獄,除了彼此胸腔中的跳動什么都聽不見,但霍不疑卻覺得無比安心。

他再不用記掛著未報的血海深仇,不用歉疚有滔天覆頂?shù)拿孛懿m著心上人,更重要的,他再也不用擔心失去她了。

不知翻滾了多久,兩人就以這樣古怪的姿勢落到明亮的平地上,巨大的慣性讓兩人又翻滾數(shù)圈才穩(wěn)住身體,停下時霍不疑墊在下面。

少商蓬頭散發(fā)的從他胸口撐起腦袋,艱難道︰“……高雍侯霍大人,以后我若再犯蠢,你別顧忌什么,直接說‘蠢材不許去’就成了,好么?!?/p>

她的人生不長,但已經(jīng)歷過賊匪追殺,刺客包圍,宮廷詭計等許多精彩的橋段,但是天地良心,她真沒見識過這等鬼斧神工的機關(guān)暗道,她怎么知道看起來很堅固的地牢石地板會突然沒有了??!

霍不疑笑眼閃亮,胸腔的震動傳遞到女孩掌上。他低聲道︰“以后,你叫我阿猙吧。”

雖然不知安危生死,但看著這雙深褐如晶的俊美笑眼,少商什么都不怕了。她笑的沒心沒肺︰“嗯,阿猙……不過你怎么也蠢了,居然跳下來?!?/p>

霍不疑低低笑道︰“我們都蠢,不是挺好么,般配。”他為她做的蠢事多了,以后一件一件說給她聽。

兩人就這樣纏綿婉致的微笑對視,便是身處陰暗潮濕的地底深處也覺得喜樂滿足,然后一旁響起十分煞風景的咳嗽,兩人只好轉(zhuǎn)頭去看。

——還能有誰,自然是適才墜落的袁慎與梁邱飛等侍衛(wèi)。

侍衛(wèi)們還好,畢竟是習武之人,護住自己是沒問題的,不過袁慎就慘烈了些,被囚禁的手腳發(fā)軟,還墜了條沉重的鐵鏈。滾落下來時東撞西磕,不但摔了一腦門子的血,左臂似乎折了,一名侍衛(wèi)正給他以布條和刀鞘固定手臂。

他們比霍程二人提前落地,用火折子點燃火把沒多久,霍程二人就滾下來了,然后摟在一起你儂我儂,還旁若無人的說了兩句情話。袁慎又傷又氣,只能烈眼睜睜的活活看著。

梁邱飛與幾名侍衛(wèi)想看又不大敢看,俱是忸怩尷尬。

少商有些不好意思,沒話找話︰“誒,那什么,袁公子你沒事吧?!被舨灰扇魺o其事的拉少商起身,簡短道︰“看來大家都沒事。”

袁慎捧著摔破的腦門,看著劇痛的胳膊,幾乎要岔氣。

少商甫站定,發(fā)覺自己袖袋中有一團細線,一摸質(zhì)地便知道這是霍不疑日常纏在袖口的那根怪線。應是適才霍不疑來拉自己時線圈松開了,于是筆直的落入自己敞開的袖袋中。

她本想問這根線究竟是什么,不過想到此時緊急,便先按下不提了。

霍不疑緊拉著少商,習慣性的將她護在自己身后,少商皺眉,輕聲道︰“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腐臭味,“似乎什么爛了?!?/p>

霍不疑點點頭,他不但聞到了,還對這種氣味很清楚,但此時不欲嚇到女孩。

梁邱飛等人手持火把去點燃周圍石壁上的油燈,誰知沒走幾步,又聽見那熟悉的 啦聲,眾人適才滾落的那個斜坡口落下一塊極其巨大的壘石,瞬時將入口堵上,隔絕了來時路。與此同時,周圍的石壁猶如被火蛇舔舐般,逐一亮起嵌入石壁的油燈。

眾人看清了周圍情勢,倒抽一口涼氣。適才因為只點亮一個角落,眾人都以為這只是個普通石室,誰知燈光亮起后才發(fā)覺這里竟是個寬敞巨大的地下宮殿!

殿宇呈現(xiàn)長方形結(jié)構(gòu),面積有半座長秋宮正殿那么大,頭頂?shù)鸟窂]距地面至少有五六丈,由八根粗大的梁柱支撐?;舨灰森h(huán)顧這座不大不小的地下殿宇,神情凝重異常,尤其是看見地上散落的零星兵刃和鋪蓋,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一名侍衛(wèi)忽然驚呼一聲︰“少主公,你們看那里!”

眾人順著他的手臂看去殿宇一側(cè)凸出去的角落——死尸,竟是小山般的一堆死尸,適才的腐臭味便是此處傳來的。

少商覺得自己手腳開始發(fā)抖,她一生都沒見過這么多尸首,皮色灰暗,肢體僵硬,凝固的暗紅色血塊大團大團的到處都是。眾人覺得背心發(fā)涼,仿佛真的來到了陰曹地府,只有霍不疑鎮(zhèn)定如昔,沉聲呵斥︰“怕什么,死人總比活人好收拾,我們過去看看。”

梁邱飛挺起胸膛,與另一名侍衛(wèi)在前開路,少商瑟縮在霍不疑身后,亦步亦趨。眾人來到尸山面前,看著少說也有一兩百具,少商聞到愈發(fā)濃烈的腐臭氣息,幾乎窒息,霍不疑只好拉她退開些。

“袁公子,你,你怎么了……”扶著袁慎的那名侍衛(wèi)忽然驚叫。

少商沒有暈,袁慎差點暈了,他強撐一口氣,含淚道︰“這,這是我家……我家的部曲?!?/p>

少商與霍不疑對視一眼,原來袁家人馬都在這里,難怪外面找不到。

袁慎不顧腐臭味,顫抖著撲上去,摸到那熟悉的藍白相間的袁氏侍衛(wèi)袍服,他落下眼淚︰“是我讓他們投降的!我們被誘入那片林子,前后退路都被阻斷了。我想與其讓大家戰(zhàn)死,不如投降保全性命…田朔竟然殺降?!田朔,田朔竟將他們都殺了…”

地下陰暗寒冷,這些尸首尚保存著生前的表情,一張張憤怒暴烈的悍烈面孔,仿佛訴說著被繳械后屠殺的慘狀。

袁慎看到一張熟悉的亡者面孔,虬須黑面,怒目圓睜。他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吳師,吳師,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眾位!”

少商遠遠望見那尸首的面目,輕道︰“這人是袁府的侍衛(wèi)首領(lǐng),從小護著袁慎長大的,還教過他弓馬拳腳?!币驗樵菽灵L年不在兒子身邊,梁夫人這個母親又是有跟沒有一個樣,這名忠誠寬厚的侍衛(wèi)首領(lǐng)于袁慎而言,幾乎亦師亦父。

面對這等人間慘況,一名少年侍衛(wèi)先是嘆氣,然后嘀咕︰“阿飛兄長,我們少主公就不會這樣出錯?!蓖督狄部慈说暮脝幔‰S隨便便投降,便如長平之戰(zhàn)遇上白起,章邯大軍落入項羽之手,多少人都坑殺了。

梁邱飛用力撞了他一下,示意他閉嘴。

其實袁慎的智略并不比霍不疑遜色,端看他能抽絲剝繭,于毫無跡象之處找到疑點,順著微不可查的破綻找到公孫憲藏十幾年的兒子,就可知他心細如發(fā),足智多謀。

他與霍不疑的差別不只是辦事老練與否,更有為人處世的成熟度,這是一種非得跌跌撞撞,在尸山血海里滾過一圈,才能獲得的痛苦感悟。

同樣的事?lián)Q做霍不疑,他絕不會為了區(qū)區(qū)面子就瞞著所有親屬與上峰單獨行動,至少梁州牧是必須知會的。

這一跤,袁慎摔的慘痛無比,讓他從精致溫雅的書香中清醒過來。以后他會知道,身居高位,牽系多少人的安危,指揮稍有差池,就是千萬人死無葬身之地。

地下宮殿中回響著袁慎的輕泣,少商看著那死狀恐怖的尸堆,輕輕發(fā)顫,霍不疑拉她的手去摸藏在自己腰囊中三枚圓圓的東西,然后輕道︰“你放心,有我在,總能護你出去?!?/p>

少商摸出那是什么東西,大大的眼楮睜的滾圓,心卻定了一半。

霍不疑拉著少商往空闊處走了幾步,朗聲道︰“事已至此,我等都已落入夫人掌中,夫人何不現(xiàn)身一見?!?/p>

“夫人?”少商呆了下,壓低聲音道,“你是不是弄錯了,難道不是堡主李闊在算計我們么?這人到現(xiàn)在都沒找到呢?!?/p>

霍不疑低頭道︰“李闊被我一箭射中要害,撐不了多久。何況此人暴烈粗蠻,現(xiàn)下這等慢條斯理的舉措,不像他的行事做派。你還記得適才我們在李夫人內(nèi)居所見么?那些死去的婢女,各個神情愉悅,面帶笑容——這是壯烈殉死的樣子么?”

少商回憶起來,緩緩道︰“你說的對。她們那樣子,像是聚在屋中飲酒玩耍,毫無所知的飲下毒酒——這毒藥應是沒有痛楚的?!?/p>

“還有那李夫人的尸體——床榻上死去的女子并非李夫人,你還記得她的手指么?”

少商道︰“記得,那雙手柔軟干凈,白白嫩嫩,毫無勞作痕跡,應該不是婢女假扮的?!?/p>

霍不疑道︰“就是太干凈了才可疑——未必只有夫人才有那樣一雙手,高門大戶中,夫人的貼身婢女也不會如何操勞。更要緊的是,屋內(nèi)有一張使用多年的名貴古琴,可那死去女子的手指上,卻沒有半點操琴留下的指繭?!本退銚芟铱梢耘宕鞅Wo手指的玳瑁指套,但按壓琴弦卻最好用自己的指腹。

若少商是位正兒八經(jīng)的高門貴女,她應當也能發(fā)現(xiàn)那具體女尸手上的異常,可惜少商是半個西貝貨,從沒全面的接受過貴族淑女教育。聽了霍不疑這番分析,她臉上有些窘。

石壁后再次響起機關(guān)的 啦聲,眾人對面的石墻上忽然移開一扇一尺見方的小窗,然后探出一個腦袋——眾人齊齊去看。

此人面貌兇悍,一雙亂七八糟的濃眉猶如兩柄鬼頭刀,直直的落至太陽穴,照程少宮的說法,這等面相屬于命中帶煞,刑克親眷——此人正是大家在城墻上見過的堡主李闊。

少商戲謔的睇了霍不疑一眼,仿佛在說‘你也有猜錯的時候’。

霍不疑緊盯窗口,眉頭一皺,仿佛看出了什么,迅速拉少商后退數(shù)步。

少商不解,再去看李闊,只見他眼珠凸出,瞳孔凝固空洞,眼白上血絲密布,臉上既無表情,也無情緒,甚至帶著一股奇特的詭異。她剛開口︰“李堡主……”

話未說完,這顆頭顱凌空飛了過來!少商的聲音戛然而止。

沒有軀體,也沒有手足,就這么一顆孤零零的頭顱在地上滾動,最后停下來,露出死不瞑目的可怖面孔,若非剛才霍不疑拉少商后退幾步,這顆詭異恐怖的腦袋就會落到她腳下。

少商一股寒氣直冒,霍不疑感到女孩身上傳來的顫抖,慍怒道︰“十幾年來在下見過死人無數(shù),夫人這點伎倆能嚇到哪個?!”

袁慎站在尸堆后面,憤怒高喊︰“有種就出來,鬼鬼祟祟算什么東西!”

石壁后傳來一陣女子的斯文笑聲︰“只是個小把戲,諸位莫惱……袁公子,多虧了你,不然我還不能一網(wǎng)成擒,不枉我費盡心力從田朔手下保住你的性命?!?/p>

聽見這似曾相識的聲音,少商脫口而出︰“王延姬!你是王延姬!”

一名秀致端莊的華服少婦緩緩出現(xiàn)在小石窗后,容貌淡然清麗,正是六年未見的王延姬,已故樓家二公子樓之妻!

幾名侍衛(wèi)尚不明白,但霍袁程三人立刻全明白了。袁慎與少商一時呆若木雞,霍不疑飛快的思索逃生之法,然后回頭向梁邱飛使了個眼色。

袁慎從尸山后走出來,胸口氣血翻滾︰“王延姬!這些,所有一切,你籌劃了多久?”

王延姬盯著他們?nèi)?,冷冷道︰“就從亡夫樓子唯自刎那刻起?!痹谒闹?,李闊顯然不算她的丈夫。

霍不疑肅色道︰“樓經(jīng)夫婦是你殺的?”

王延姬道︰“不錯。那賤人是我派人假扮盜賊截殺的,三刀六個洞,慢慢放血咽氣的。樓經(jīng)那個偽君子,我買通他身邊服侍之人下的毒——可惜公孫憲怕露馬腳,不肯將他毒死張氏的毒藥借給我,只好讓樓經(jīng)死的舒坦些了?!?/p>

少商不敢置信︰“為了給樓報仇,你不但勾結(jié)公孫憲,還是嫁給…嫁給李闊…!還有樓縭!你怕她認出你,所以才裝的病弱,不肯多現(xiàn)身人前!偶有幾次出門赴宴都讓婢女假扮!”

“不錯?!蓖跹蛹Ш敛环裾J。

少商腦門發(fā)脹︰“對了,還有駱濟通,難道她也是你殺的?你殺她做什么,你想殺的是我?。〔粚?,我殺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害死樓的!”

王延姬雙目赤紅,厲聲道︰“你敢說與你毫無相干?!子唯驚采絕艷,可恨樓經(jīng)夫婦嫉賢妒能,處處壓制他。他迫不得已,鋌而走險,你們卻死死咬住,不肯放過他!”

少商被她怨毒的眼神嚇的后退一步,霍不疑道︰“堅持追查樓的是我,比對樓筆跡的是袁侍中,的確與少商不相干?!?/p>

少商沒好氣的拍了他一下,霍不疑趁機往側(cè)面踉蹌數(shù)步,離開王延姬的視線范圍,然后迅速將腰囊交給剛躲到柱后的梁邱飛——僅僅一瞬,他又站回到少商身邊。

少商瞳孔一縮,依舊維持著那副嬌嗔的樣子,其余侍衛(wèi)恍若未見,而袁慎忙著氣急敗壞,是真的沒注意到。

“樓栽贓嫁禍,欺君罔上,屠戮銅??h令滿門,死有余辜!”袁慎憤恨道,“你為了這么一個人倒行逆施,莫非不管你王家滿門的死活了?!”

王延姬平靜道︰“子唯是忠臣良將也好,亂臣賊子也罷,他死后位列仙班也好,下十八層地獄也罷——他都是我最最心愛的人,是我的血肉,我的命。你們害死了他,讓我生不如死。不論你們有多大的權(quán)勢,我都要一個個算賬?!?/p>

“你,你……!”袁慎氣的唇顫氣結(jié),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自己這輩子與‘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人犯沖!他氣的差點站不住,只好撐著一旁的宮柱喘氣。

少商與霍不疑對視一眼,明白此時需要拖延時間。

霍不疑先問︰“李闊也和你一道圖謀不軌?”

王延姬不屑道︰“他只是個易怒好騙的蠢貨,梁無忌嚴厲執(zhí)行度田令,讓他老大不高興,我與田朔稍稍攛掇幾句,他就怒不可遏,什么都肯了?!?/p>

少商提高聲音︰“不對,樓死于六年前,公孫憲安置兒子卻是十幾年前的事,難道他能未卜先知?”

王延姬驕傲道︰“子唯交游廣闊,消息四通八達,他早就探知公孫憲偷偷將兒子送至中原,本想留到朝廷征蜀時要挾公孫憲,便可立下大功,誰知…哼哼…!”

少商疑惑︰“既然樓公子知道朝廷數(shù)年后會征蜀,那時再好好立功也一樣啊?!?/p>

“你知道什么?!”王延姬尖聲道,“子唯心高氣傲,不愿給人做馬前卒。他雖預知朝廷數(shù)年后必將征蜀,但苦于沒有權(quán)勢,無法施展手段才華,這才提前設(shè)局,想在朝堂中謀得一席之地!”

“好好好,你家郎婿天縱英才,滿朝文武都有眼不識金瓖玉行不行?!鄙偕虩o奈道,“我心中有一疑惑,那公孫憲究竟是如何將兒子弄進田家堡的,請夫人不吝賜教。”

王延姬冷笑一聲︰“這有何難。田家老堡主有個出身卑賤的外室,數(shù)年后色衰愛馳,老堡主就不大去見她們母子了。后來那外室之子病故,公孫憲便將自己差不多大的兒子頂替過去。那外室早已失寵,生怕死了兒子自己更沒出路,就答應養(yǎng)育田朔?!?/p>

“起先,公孫憲只想給兒子找個穩(wěn)妥的藏身處,不過當八年前陛下平定隴西,公孫憲就知道朝廷一統(tǒng)天下之勢已成,蜀中必不可保,便讓田老堡主的兒子們一個個‘因故身亡’。等老堡主最后一子墜馬而死,就不得不接回那外室之子了。對,就是田朔?!?/p>

“這田家也太倒霉了!”少商怎舌,“那駱濟通又是怎么死的?”

王延姬忽然陰陰一笑︰“我知道你們想要拖延時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這座地下宮殿是先秦匠人所建,構(gòu)造精密厚實,每一層都覆有兩尺厚的石板,而你們適才滾下來的通道已被巨石封死,外面的人馬想進來少說也要挖掘半日?!?/p>

少商有些不信,霍不疑卻道︰“不錯。這座地宮高約五六丈,可我們適才滾落下來的高度,十余丈不止。如我所料不錯,我們頭頂上還有一層地宮,是也不是?”

王延姬撫掌贊道︰“不愧你年紀輕輕便能位列重臣,果然名不虛傳——不錯,我們?nèi)缃裆碓诘叵聦m殿的第二層,上面還有一座三倍于此處大小的宏偉殿宇?!?/p>

霍不疑眼中一閃︰“三倍?這么大的地方,加上此處,都能容納一千多人了罷。”

王延姬大笑︰“你猜的不錯,五百名死士,一千名壯勇——都是公孫憲多年豢養(yǎng)的心腹,原本是他們父子東山再起的本錢!”

“這些人都去哪兒了!”霍不疑上前一步。

王延姬淡淡道︰“你們死前,我會說的。”

這時少商聞到一股淡淡火油味,循著氣味去找,發(fā)覺殿宇東北部的穹頂上,倒懸著一座小小的玄武雕像,不知何時它口中露出個拇指大的小口子,緩緩流出濃稠的黑色液體。

袁慎也看見了,驚道︰“你想燒死我們!”

王延姬笑的暢快︰“你們放心,這火油得流一陣,我們還能說一陣話?!?/p>

“早知要命喪于此,好歹讓我先了了娘娘的遺愿??!”少商無力的靠著宮柱,一臉半真半假的懊惱。

王延姬冷聲道︰“你該多謝宣太后,若不是她薨逝的及時,死的就是你大母了?!?/p>

少商一愣︰“什,什么,這與我大母有何相干?!?/p>

王延姬緩緩道︰“霍袁二人,一個位高權(quán)重,重兵環(huán)繞,一個出身貴重,前呼后擁,我該如何找他們報仇呢?只有從你身上下手,以你為餌,不愁他倆不來??赡悴皇窃谏顚m中,就躲在家里,我無從下手。但若是你大母過世,到時我買通幾個儒生唱唱高調(diào),攛掇你們?nèi)曳龉谆剜l(xiāng)盡孝,路上不就有機會了?誰知……”

“誰知宣娘娘先薨逝了?!鄙偕躺荡舸舻?,“還留下遺愿讓我去她家鄉(xiāng),然后我大母就病愈了。”難怪程母那么好的身體,說病就病,連兒女都叫回床前了,又說好就好了,“好厲害的算計,我都有些敬佩你了。”

王延姬道︰“我派人從樓縭處打聽到你的行程,原本也是打算等你回程時,途徑姚縣再動手,到時慢慢炮制你,誰知人算不如天算……”

她快意的笑起來,“不過這樣更好,你們?nèi)齻€如今都在我手中,任我殺刮!”

“既然天遂人意,不如我發(fā)個慈悲。”王延姬一臉殘忍的笑意,“程少商,你們?nèi)酥形以敢夥懦鲆粋€。你說,我放誰好呢?”

少商嘆息,不會吧,這么老的招數(shù)——“放誰都行啊?!彼馀d闌珊。

王延姬冷下臉色︰“你可想好了,待會兒我一聲令下,這座殿宇立成一片火海,你們都會活活燒死!”

少商微笑道︰“我說的是真話。你若放掉我,霍大人必然高興,你若放掉霍大人,那我就心滿意足了,你若放掉袁公子,那我與霍大人就生死一處——無論怎樣,都很好啊,你看著辦吧?!?/p>

袁慎抬頭,沒好氣的歪了歪嘴角。

霍不疑輕笑出聲,也只有女孩這樣頑皮聰慧,才能將這等為難的生死抉擇變成個笑話。

少商轉(zhuǎn)頭,甜笑著邀功︰“我說的對吧?!?/p>

“對?!被舨灰擅念^,滿眼寵溺,“你說的話從沒不對的?!?/p>

王延姬一計不成,面罩寒霜︰“好,那我換個說法。若我要你殺一人,換取另一人活命,你會選誰?”

袁慎立刻席地坐下了——廢話,女孩當然不會選他,不然自己就不會被退親了!五年心力付諸流水啊,想起來就心疼!好吧,自己也算體會過一場真愛了。

霍不疑垂睫而站,一手扶著宮柱,另一手稍稍捏緊。

少商似乎想都沒想︰“自然是霍大人?!?/p>

王延姬有些意外︰“你倒是薄情,也不怕袁公子難過?!?/p>

“袁公子是我好友,自從退親后,我原打算過個二三十年再見他的。托夫人的福,我這么快又見了他,還因為急著知道他的安危,將霍大人拖下了水——我以為,如此已算是盡摯友的情分了?!?/p>

王延姬一時語塞。

少商平靜道,“不過嘛,人總有遠近親疏,我若知道這里有夫人的陷阱,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霍大人跟著來的?!?/p>

霍不疑含笑看她,仿佛全身都放出喜悅的光彩。

王延姬看他們情意纏綿,愈發(fā)憤怒︰“你……”

“你說夠了么?”霍不疑冷冷的打斷她,“你若說夠了,就讓我說兩句,你看看我說的對也不對。待我說完,夫人差不多就能點火了?!?/p>

王延姬看火油流下來在地面上形成的面積,冷哼一聲。

“夫人適才說人算不如天算,這話不錯。可夫人算計的再周祥,卻不料想接二連三的遇到意外。”霍不疑雙手負背,步履穩(wěn)健的走前幾步。

“第一個意外是袁侍中。夫人沒想到他誤打誤撞的摸到田家屋堡,為免打草驚蛇,壞了你們的大計,你就用計將袁慎一行誘入深林,不聲不響的圍殲之?!?/p>

袁慎側(cè)過臉去,不讓別人看見他臉上的淚水。

“第二個意外是駱濟通。這個意外更為致命,直接打亂了夫人的計劃——若是駱濟通得逞,要么少商死在駱濟通手中,夫人就無法拿少商誘捕我了;要么是少商逃脫,但是成了驚弓之鳥,就此躲回安國郡或州牧的治所,等事情查清后再啟程?!?/p>

“這時夫人聽說我也來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讓田朔派出蜀中死士,趁夜屠滅駱濟通一行人,還刻意留下公孫氏余孽的痕跡。我心生疑竇,自然會循著蹤跡一路跟來姚縣?!?/p>

王延姬冷笑連連,一言不發(fā)。但少商看她神情,猜霍不疑應是說中了。

“整件事的幕后主使就是你與田朔兩人,不過你們二人目的不同。你為的是報仇雪恨,需要公孫憲父子的人脈與勢力。田朔為的是攪翻天地,渾水摸魚,他需要你替他謀劃——尤其是公孫憲死后,田朔沒了主心骨。之后,你們引誘蜀郡守將史新叛亂,煽動地方豪強反抗度田令,伺機謀害太子,一環(huán)環(huán)絲絲入扣,真是好算計……”霍不疑道。

王延姬冷冷道︰“我可沒說過要謀害太子,這都是你自己猜的。”

霍不疑不在意的笑了笑︰“你適才說,原本打算少商回程時途徑姚縣再動手,到時可以慢慢炮制她——你憑什么慢慢炮制她。若她不見了,樓必然會四處求助,不說陛下和娘娘,就是梁州牧與曲夫人也不會袖手旁觀,到時你的底細必然會被翻出來。”

“你那么說,是因為屆時豫州已是一片亂局。什么亂局能讓梁州牧也自顧不暇?”霍不疑盯著王延姬的神色,“太子身邊有人給你們通風報信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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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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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回九六年,粉團子貝瑤四歲,敲開了對面的門。 那扇門后,住了一個二十年后的世界災難性魔鬼。 魔鬼裴川現(xiàn)在五歲,雙腿殘廢,內(nèi)向自卑。 后來他們十七歲。 貝瑤成了高中部?;ā?裴川冷著臉,手指死死扣住輪
藤蘿為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