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商看蓮房也被打的不輕,左眼紅腫,臉頰高高腫起,說話都口齒不輕了,便笑道:“這還不簡單,讓堂姐看看那書案是不是自己的,不就清楚了?”
那傅母眼珠一轉(zhuǎn),笑道:“四娘子不知。我們從葛家出來時,那邊給置辦了好些物件,許多連我們女公子都不認(rèn)得呢?!?/p>
門外的程詠再不能忍耐,大聲道:“那就搬來讓我看看,是不是我的書案,我總還認(rèn)識的!”一邊大步踏入廳堂。
那傅母大吃一驚,實沒料到內(nèi)宅小姊妹的爭執(zhí),蕭夫人居然把三個兒子也叫來了。她卻不知,蕭夫人從前就習(xí)慣訓(xùn)斥一個兒子時把另幾個也捉來一道旁聽,同樣的錯誤一人犯過其他人也不許再犯,收效甚好。蕭夫人此時已收了怒氣,揮手叫兒子們在右側(cè)依序坐下。
程詠一坐下,立刻拱手道:“阿母,我的確贈了一張書案給裊裊,就是上官夫子送給兒子那張紫檀木雕有麒麟首的,您也見過。不如將那書案搬來一看,就知是非曲折了?!?/p>
蕭夫人神色有些猶疑,青蓯夫人略一凝思,起身悄然出去。
那傅母看情形不對,忙笑道:“有麒麟首的?哎喲喲,奴婢真是該死了,適才慌亂,沒仔細(xì)看,若是雕有麒麟首,那當(dāng)是長公子的無疑。可又為何到了我們那兒呢?莫不是……”她眼睛一瞟蓮房,“莫不是這賤婢故意扛著書案去向我家女公子炫耀的?”
程詠心道這傅母好生奸猾。
蓮房哭著道:“沒有沒有!就是菖蒲叫我搬過去!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自作主張!奴婢存了招搖之心,誰知遭人誆騙!”
程詠冷冷道:“是炫耀還是誆騙,把那叫菖蒲的婢子叫一問便知。”
那傅母賠笑道:“長公子,菖蒲如今暈了還沒醒過來……”
程頌已是大怒,叫道:“一個小小賤婢,倒碰不得了!用水潑,用火燒,剁她兩根指頭,看她還暈不暈!”
蕭夫人拍案罵道:“你叫嚷什么,是叫給我聽的么?”嘴上罵的雖兇,可她心中已然知道此事有內(nèi)情了,瞥了一眼跪坐在左下首惴惴不安的程姎,她心生憐惜,想著可不能叫這老實孩子受了委屈。
這時青蓯夫人回來了,身后還拎著一個衣襟濡濕的婢女,正是菖蒲。
雖名叫菖蒲,這婢女倒生了一副敦敦的模樣,滿臉的厚道呆愣,反倒蓮房生的清秀聰明,誰知卻被扮豬吃了老虎。菖蒲撲通一聲跪下,連忙和盤托出,加上蓮房在旁插嘴,眾人總算補齊了內(nèi)容——
原來今日一早,蓮房指揮著四五個健婢去前院公子居住處扛書案,在回來的半道上遇到菖蒲,蓮房愛說,菖蒲愛問,前者有心賣弄自家女公子受寵,后者便滿臉討好道‘我家女公子最近也想打一張新書案,不知能否叫她看看樣式’,蓮房被捧的飄飄然,于是就入殼了。
等到了程姎居處后卻不見正主,蓮房當(dāng)時就想回去了,誰知菖蒲叫了十幾個婢女將他們團團圍住,笑言‘不如將桌子先留下,待我們女公子看了后再給你們送回去’,蓮房如何能肯答應(yīng),于是一言不合兩邊就乒乒乓乓打了起來,桌椅案幾七翻八倒,狗血滿地,剛好叫蕭夫人看了個正著。
“如此說來,不是裊裊要搶姎姎之物,而是姎姎要搶裊裊之物?”程少宮冷冷道。
蕭夫人立刻道:“你攀扯什么!”
程姎涕淚道:“都是我的不是,緣故竟是這樣,我實是不知。給兄長們和少商賠罪了?!币贿呎f著,一邊連連給眾人行禮拜頭。
蕭夫人道:“你從今晨就和我在一處,與你何關(guān)?”
程頌忿忿道:“那裊裊也從今晨一直在習(xí)字,阿母為何……”話還沒說,就被程詠一把按住,以目示意閉嘴。
蕭夫人悶了半響,吐出一口氣,緩緩道:“兩處的婢子都有錯,都是自作主張!菖蒲,姎姎要不要這書案她自有主意,要你自作主張?!蓮房,裊裊叫你搬桌子就搬桌子,東跑西逛做什么!如今這番風(fēng)波都是你引出來的,正該好好處罰!”
那傅母機警的很,連忙出來磕頭道:“女君說的是,都是我們管教不嚴(yán),回去后好好教導(dǎo)?!边€扯了程姎一下,程姎連忙道:“伯母見諒,是我沒有管好她們……”
蕭夫人溫言安慰了幾句,程姎連哭帶賠罪,眼見氣氛逐漸和諧,一切不快都可以抹過;蕭夫人又去看女兒,只見少商低頭跪坐在中央,一言不發(fā),不知在想些什么。
蕭夫人心中不悅,冷哼一聲。程家三兄弟趕緊向幼妹示意,叫她也也哭兩聲說些場面話——可惜,低頭的人是看不見眼色的。程少宮急了,低低叫了一聲‘少商’!
少商這才如夢初醒,抬頭茫然看看眾人。其實眾人不知,她剛才不是在發(fā)呆,而是在考慮一個嚴(yán)肅的問題——
是默然忍受命運暴虐的毒箭,還是挺身反抗人世無涯的苦難?是像程姎一樣哭泣求饒自陳過錯,將一切就此抹去,讓蕭夫人滿意,還是絕不低頭,一定要為自己討回個公道呢?
她選擇第三條路。公道有毛線用,不如撈些實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