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酒吃得古怪,倒是夠熱鬧,鳳兒像面對其他蝶園貴客時那樣熱情主動,甜著蜜嗓子,問方晉是不是去過很多地方,得到肯定答案后,繼而纏著他講各地有什么稀奇物事。
方晉一口一口灌酒,終于耐不住,問潤娘:“這孩子待客一貫盛情么?”
鳳兒搶著答:“自然不是,您是鳳兒大恩人,旁人可沒這待遇?!?/p>
方晉臉沉了,“除了恩人,就不是別的?”
她小眉毛一擰,“那您還是我什么?”
您?!居然成了“您”!
這字眼聽著遙遠得很,兇得很,活似刀尖兒往方晉心口扎,滿腔火氣登時摁不住,重重一撂,心隨著當場碎裂的酒杯炸成兩瓣。
“我鬧就罷,你這又干嘛?”
鳳兒驚恐且懵懂,“我……鳳兒是說了不該說的嗎?”
他捏上她肩膀用力搖晃,“不該說,你哪句都不該說!”
方晉怒了,誰也沒見過他生氣什么樣,一下全亂陣腳。
公子要攔,錦哥兒怕磕碰到他,擋在前頭,也不敢拉回鳳兒或扯開方晉,左右踟躇。好在潤娘不會干瞪眼,狠掐方晉兩把,把女兒奪回自己懷里護著,指著他鼻子咆哮:“吃錯藥啦!發(fā)哪門子邪瘋!別把我娃嚇著!”
方晉眼珠子快噴火,咄咄盯著驚慌不解的鳳兒,看她神情轉驚為怒,掙開潤娘手臂,沖她和公子發(fā)脾氣:“公子說晚上有貴客到,娘又說貴客是自己故交,我可拒了說好來看我的大財主,乖乖老實兒作陪,哪知你們讓我陪瘋子!”
她說完一跺腳,轉身開門往外蹽,方晉撒腿就追。
樓梯口正在眼前,鳳兒余光瞟下身后,判定方晉三步內便追上自己,使勁兒往前邁一大步,準備故意崴腳。管他方晉多大氣性多能裝相,看她傷了,心疼勁兒一上來,自然再裝不下去。
想得挺完美,奈何步子邁大了,腳真崴了,人站不住了,鳳兒身子一栽整個兒滾了下去,一頭撞上墻,當即眼前一黑。
失去意識前,她恍惚看方晉那兩撇小胡子在眼前顫,耳邊嗡嗡似在水中聽岸上人說話,聽見那聲熟悉的呼喚。
“哼,叫你裝……”
她以為自己說得擲地有聲,殊不知在方晉耳朵里,僅是聽不出個數(shù)的呢喃。
趕來的錦哥兒一看情形,大喊糟糕,丟開手里公子奔過去問情況,聽方晉說她只是摔暈,應無其它大礙,又退回到公子身邊。
公子察覺出不對。但凡鳳兒有什么風吹草動,于錦哥兒而言都是天塌地陷的大事,今天反常,他不陪在鳳兒身邊,反倒守著自己,像在看著自己一般,還把潤娘夫人哄走,只留方晉在她房里照看。
“甭跟我打啞謎,怎么回事,說?!?/p>
許久沒聽公子冷腔冷調問話,錦哥兒掂量幾個來回,仍按鳳兒囑咐的交代道:“她用了點邪路,把方晉也忘了?!?/p>
公子嚇得不輕,想先前她還為方晉鬧那樣痛心,轉頭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莫非自己提議“重新認識”,她理解歪了?
“邪路?什么邪路?”
錦哥兒吞口唾沫,“是蠱。她不知怎么曉得晏華從南夷帶來一種蠱蟲,也可使人忘記不愿想起的事,就……就……成這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