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方晉來找過夫人,告訴她,暄帝的身子骨已大不如前,入秋就不能再堅(jiān)持上早朝,如今的精神頭也就夠批閱些重要奏表。
夫人咬牙問:“皇后呢?”
“皇后……倒還尚可,雖然也明顯的腎虛虧損,任沖不足之癥,但都和葵水絕后癥狀相符,所以她自己都沒當(dāng)回事,依舊成日忙著?!?/p>
“聽說她也成日身子不爽,侍疾都是其它宮人代勞,她能忙什么!”
方晉看了看夫人神色,猶豫一下說道: “她?估摸正忙著和大皇子犯愁陛下究竟把遺詔藏在何處。”
聽完,夫人沉默不語,手里絹帕漸漸皺成一團(tuán),纖薄肩膀似在微顫,半天才擠出一句:“已經(jīng)到這一步了么……”
方晉繼續(xù)說:“自陛下發(fā)覺身體有恙開始,便放權(quán)給大皇子讓他輔佐,眼下大皇子監(jiān)國也有些時(shí)日,偏陛下到今日境況依舊沒立他為太子……這早先不考慮國本,多少是擔(dān)憂大皇子不禁誘惑走了岔路,自己皇位不保,可如今還不立就很奇怪了。”
夫人面露不屑,道:“大皇子監(jiān)國,看似實(shí)權(quán)在握的同時(shí)也成了眾矢之的,自古以來的帝王家,無論誰是太子,都等同把腦袋別褲腰帶上,誰都有可能蹬上一腳。越是皇帝喜歡的孩子,反而越不可能成太子,太子只能是最合適的,這最合適的,同時(shí)還需保證他的性命是最安全的。可這皇宮啊,卻是世上最危險(xiǎn)的地界,方大夫不妨猜猜,兒子放在哪里才最安全呢?
方晉思索片刻,哼哼一笑:“難不成……這老東西還真敢想?!?/p>
“皇后和大皇子想破腦袋也不會(huì)知道,他沒有立太子,因?yàn)樗f過,太子必須是我的孩子,哪怕愚笨也要立他,大不了攬闊天下最聰明的人給他做謀士??上Ш髞怼T了,不提這個(gè)。遺詔的所在,怕是整個(gè)大岳,除了陛下,只有我知道了,哦,若你猜得對(duì),你也算一個(gè)?!?/p>
“但愿我猜的不對(duì),這可是容易讓人腦袋搬家的秘密,我還想多活幾年,多照顧鳳兒幾年呢。”
這話逗得夫人低頭掩口直樂,笑他:“你這樣倒像是她爹,一點(diǎn)都不像她相好?!?/p>
從夫人那出來,方晉看著鳳兒屋前的金燈籠,感慨良多。
他在她心里,究竟是個(gè)什么角色?相好的?長(zhǎng)輩?救命恩人?還是僅有些交情的恩客罷了。
人一多情,心就跟著苦。
就像被逐出皇宮終身困在這蝶園的玉骨夫人,她何嘗不像她圈養(yǎng)的蝴蝶們,美麗卻沒有自由,在她建造的花叢里翩然起舞,了卻此生,甚至她不如這些蝴蝶,起碼它們不曾見過真實(shí)的天空大地,只以為小小偏室便是蒼穹。
無知便也無畏,也便沒有痛苦。
她被暄帝所棄十幾年,卻仍覺得暄帝不立太子之事,是在守護(hù)當(dāng)年的誓言。她只記得君無戲言,卻忘了最是無情帝王家,曾經(jīng)的恩愛都能付之東流,那當(dāng)年許她的允諾,也早已一并扔了。
老天自有安排,當(dāng)夜就讓夫人與胡之源相見。那個(gè)清秀靈動(dòng)的年輕人說出他叫“之源”時(shí)候,夫人的心驟然揪緊,一幕幕深藏于記憶潭底的往事猛竄出來。
“暄哥,若將來臣妾為您生了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朕早想好了,就叫‘之源’如何?”
“可是‘源浚流長(zhǎng)’之意?”
“知我者小嵐也,正是此意,‘伊我洪族。源浚流長(zhǎng)。奕奕清濟(jì)。代月蘭芳。’小嵐可還滿意?”
“‘源浚者流長(zhǎng),根深者葉茂’,甚好!可若臣妾無福誕皇子,是公主怎么辦?”
“公主亦可叫‘之源’?。咳裟阌X得太過剛性,叫‘之媛’呢?”
“不好,太小家氣。”
“那‘之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