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需要奉迎圣人,也必須奉迎圣人,”談伯禹沉聲道,這樣一番驚心動魄的話由他說來,卻是徐緩溫文,一派淡然,而他的面上,也始終掛著柔和的笑意,“否則,便是太阿倒持?!?/p>
太阿倒持,授人以柄,乃是為政之大忌。
“好!好,好,”談珩連道三聲“好”字,“你言之有理,”他眼含欣慰地看向談伯禹,“為人臣子,自當為君上分憂,顯德,你這就點將,三日后我將親自北上,奉迎圣人。”
隨著談珩領兵北上,北方的戰(zhàn)事也越發(fā)激烈了。京城被攻破后,除了皇帝,不少世家也逃了出來,他們或者回到故地,利用塢堡莊園自成一方豪強,或者投奔各地刺史,甚至還有投靠反王的。
這番變動讓本就一鍋粥的局勢更加混亂,瑤姬雖然沒有出征,但她得鎮(zhèn)守冀州,巡視邊境,經常一連好幾天都回不了家。談伯禹也忙得腳不沾地,他原本就是個胸有丘壑之人,隨著他一點點展露出自己的才能,談珩越來越器重他,也給了他更多的權力。兄妹倆經常只能在商討軍情的時候見上一面,周圍還坐著一大堆的官員。
瑤姬看得出來,談伯禹在冀州一系的官員里,聲望正越來越高,尤其是文官,談珩的心腹之一,冀州別駕盧勛更是對他大加贊賞。但他始終謹守著界限,如張寰分析的那樣,只要不是出于談珩授意,一概不插手,就算是最鐵桿的二公子黨,也挑不出他的錯來。
是的,隨著談伯禹嶄露頭角,此前偃旗息鼓的繼承人之爭再次浮出水面。談仲坤領兵多年,他在軍中的支持者眾多,不過世家文官許多都對他不感冒,講究禮儀倫常的文官們多數(shù)都認為嫡長子是理所當然的繼承人,談伯禹乃元配所出,是最名正言順的嫡長,此前由于談伯禹太過隱逸,他們方才不出聲而已,而世家,純粹是嫌棄武人粗俗,談仲坤雖然也生的英俊,哪比的上談伯禹風儀出眾,雖說有腿疾,又不是臉上有疤。
瑤姬聽說之后,只覺哭笑不得,世家的這些臭毛病,有時候真教人無話可說。張寰也覺得頗為丟人:“別理他們那群瘋子,我看哪天國破家亡了,他們還死抱著風儀不放?!?/p>
瑤姬笑著搖搖頭,又問他:“聽說張氏在京的三房都回原籍去了,也不知安頓好了不曾,你怎么不回去看看?!?/p>
張寰道:“老家伙們雖然頑固,一個個都精明的很,可輪不到我操心。你放心,待到天子被奉迎至冀州,他們就會像蒼蠅聞到肉一樣的追過來了?!?/p>
聽他如此形容自己的叔伯,瑤姬頗為無奈:“你就這么肯定圣人一定會來冀州?荊州比冀州要富庶?!?/p>
“皇帝怕死,”張寰言簡意賅地回答,“冀州少經戰(zhàn)事,皇帝如今是驚弓之鳥,只要使君一勸說,哪里還有不來的道理。況且,如今幾個有兵有地的刺史,王生元優(yōu)柔寡斷,謝晉桀驁不馴,楚廉是個糊涂鬼,荊、桓、雄三州都不足為懼,剩下的要么朝不保夕,要么是亂黨,你說,皇帝還能去哪兒?”
“你倒是對我爹有信心?!爆幖财沧臁?/p>
張寰笑嘻嘻的道:“我不是對使君有信心,是對某個姓談的人有信心?!?/p>
瑤姬上次沒有得到他的答案,聽他又提起那卦辭,忍不住道:“你說的……究竟是不是我大哥?!?/p>
按照轉世命冊上的批語,未來會做皇帝的就是談伯禹,可張寰又為何要說得含含糊糊?,幖У共皇桥沃劜碜龌实?,不如說,一旦談伯禹做了皇帝,他們廝守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早在決定與那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瑤姬就做好了覺悟,她知道這條路很難,哥哥不是一個甘于平淡的男人,哪怕是要向他憎恨的父親證明自己,他也會在通往權力的路上走下去?,幖Р幌氡破人梢怯心敲匆痪€希望,她也不希望他們的未來會是一個高居龍椅,一個遠走他鄉(xiāng)——她不愿意連自己的名姓都不能承認才能陪著他,也不愿意看著他妻妾滿堂,那便只能遠走了。
一貫吊兒郎當?shù)膹堝竞鋈怀撩C起來,他笑了笑:“你希望是,還是希望不是?結果來源于決定,而決定,來源于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