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錚正在書房里焦急地踱步,聽說瑤姬來了,腳下的步子不由一頓,心頭卻愈發(fā)煩亂。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他什么也沒看見,但就是知道,那是她。他聽到余承迎上前去,叫了一聲:“小姐?!崩^而便是壓低聲音的談話,他想定然是余承把內情都告訴她了。
而她什么都沒說,門開了,黎錚下意識往前一步,嘴角微微一動,想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瑤瑤,”他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礫在磨,“我……別無選擇?!?/p>
“是啊……你別無選擇?!?/p>
三萬國土和九個學生的命,換成任何一個人處在黎錚的位置上,都會選擇前者?,幖Р粩嗟馗嬖V自己,他也是沒有法子了,他確實別無選擇,可那……那是九條活生生的人命!
“這就是,”她仰起臉,看著眼前的男人,“第二件事嗎?”
黎錚說不出話來,他從未有這樣慌亂的時候,她的眼神并不冰冷,甚至還帶著一點怯弱,可他竟被那目光給刺痛了,“瑤瑤,你聽我說,”他本已在心內打好了一篇腹稿,卻說得那樣艱難,“為了大局……有些犧牲也是沒法子的?!?/p>
“是啊,你說的對?!彼c了點頭。
黎錚一下子振奮起來,他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一樣,想去抓瑤姬的手:“瑤瑤,你不怪……”
“——可我沒有辦法接受?!?/p>
“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想到滿地的血,那樣多,那樣多……”她夢囈一般的呢喃著,淚水滾滾而下,“你說的對,我和你終究不是一樣的人?!?/p>
甚至沒有誰對誰錯,只是不一樣罷了。
“我曾經以為,我們中間隔著的只是那道婚約”她笑了起來,笑意溫柔,“如果真的是那樣,那該有多好啊……”
“我們分開罷,”瑤姬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黎錚?!?/p>
“你說什么,”良久,她聽到黎錚開口說話了,那聲音平靜至極,像是毫無感情,只剩下冷,“你再說一遍。 ”
“我們分開罷,”她似乎忽然平靜了下來,最慘烈的痛苦過后,便只剩下心如死灰的安然,她清晰的,平淡的又重復了一遍,“我們分開罷?!?/p>
黎錚全身都發(fā)起抖來了,身體忽然被擲進了無盡的深淵,“瑤瑤,”他站在那里,想要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狼狽,可是連聲音都在顫抖,“不要開玩笑好嗎,這一點也不好笑……你在騙我對吧,說什么傻話……不是已經定了日子,三月初三去你家里提親……”
可是三月初三已經過了,瑤姬絕望又平靜地想,已經過去了,便再不能回頭。
她想自己不應該流眼淚的,這樣軟弱,又何必在已經決裂之后表露出來。只是那淚水怎么也止不住,順著臉頰一滴一滴往下淌。
她聽到他說:“求你,”那聲音嘶啞得像是困獸,“別離開我。”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用“求”這個字罷,這樣的低三下四,絲毫也不像平常的他??山K究是無法挽回了,瑤姬抬起手來,擦掉臉上的淚痕:“告辭?!?/p>
這兩個字便像是宣告結束的訊號,咚的一聲,好像有什么破碎了。黎錚忽然暴怒起來,拔出腰間的配槍,咔擦一下子彈上膛,槍口正對著瑤姬的頭?!澳阍僮咭徊皆囋嚕彼路馂l死一樣大口大口喘著氣,“你敢走出這扇門試試!”
瑤姬的步子絲毫也沒有停頓,地上鋪著的堆金地毯厚得幾乎要沒人腳踝,她卻像是踩在刀尖上,只聽砰砰兩聲槍響,眼前的窗玻璃嘩的一下垮在了地上。
余承原本極為忐忑地在門外守著,聞聲慌忙撞開房門:“三公子!”
只見滿地都是碎裂的玻璃渣子,就在那荒涼的狼藉里,瑤姬走到了門邊。
“你真狠啊,孔瑤,”黎錚忽然笑了起來,握著槍的手只是不斷顫抖,他笑得眼中涌出了淚,“真他媽的狠?!?/p>
她走出門,消失在了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