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此處,不由頭痛,外頭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叔王便罷了,左右蕭煜只要不是圖窮匕見,兵諫逼宮,瑤姬都有法可想,讓她難辦的偏偏是她自己。她長嘆一口氣,抬頭,指著自己平平的胸口:“臨夏,我這里……是不是越來越大了?!?/p>
臨夏一時啞然,好半晌才說:“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圣人正在長身體,去年又來了癸水,那里會變大……是理所當(dāng)然的?!?/p>
“可以后該怎么辦,”瑤姬愁苦地托著腮,“那里變大也就罷了,好歹能拿白綾纏一纏,喉結(jié)呢?我是長不出喉結(jié)的,還有聲音……”她如今剛滿十四,十四歲的少年,聲音清亮柔軟一些,還能說成是嗓子還未長成,等再過兩三年,到了十六七歲的時候,難不成讓她再也不開口說話?
“……總會有法子的?!迸R夏只好說。
“你每次都這樣說?!彼滩蛔∮謬@了口氣,這樣小的年紀(jì),做出如此老成的舉動,頗有一些稚氣嬌憨的意味。跟方才帝王的雷霆一怒比起來,又截然不同了。
臨夏侍奉這位圣人多年,從她呱呱墜地時便陪伴至今,心里眼里是拿她當(dāng)自己的孩子看的,見狀不由一笑:“好啦,船到橋頭自然直,圣人都還沒有十五呢,”她不忍瑤姬在私下里仍要被束縛著,便勸道,“左右這里也無旁人,圣人不若松快松快?”
瑤姬被那白綾一層一層的裹著胸,早就渾身難受了,加之今天身上又來了癸水,胸口漲漲的疼,聞言微微頷首:“也好?!?/p>
臨夏便幫她寬衣,雖說今日是大宴,在宮中依舊是只著燕居服,玄色鎏金的底子,前后兩肩各繡正龍紋樣。其時《楚會典》規(guī)定,凡帝朝服、常服、行服、便服,方可用正龍紋樣,這簇花夾繡的金線繡出的紋路,是天底下最尊貴、也最獨(dú)一無二的象征。
可瑤姬其實(shí)是不想要這個像征的。
她別無選擇,世事也沒有給她選擇的機(jī)會,從投胎轉(zhuǎn)世而來的那一刻起,她的身份就從寧宗嫡長女變成了當(dāng)朝太子。從此之后,性別倒轉(zhuǎn),那時候她還是個牙牙學(xué)語的嬰孩,在他人看來,她應(yīng)該是不懂的,可她知道,她的人生再不容轉(zhuǎn)圜了。
最后一層里衣褪下,燭火之下,露出了女孩兒凝脂如玉的肌膚。她胸前密密實(shí)實(shí)地裹著厚重的白綾,臨夏輕輕地把那白綾揭下來,每解開一層,她平坦的胸口便翹聳一分。
這確實(shí)是個貨真價實(shí)的女孩兒,雖然還那樣小,卻已能看得出日后的風(fēng)華絕代。
臨夏不由地輕嘆一聲:“二娘,可惜了……”
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僭越,慌忙摀住口,瑤姬只是淡淡一笑:“沒什么可惜的,若是做女孩兒,說不得我這會兒連命也丟了呢。”況且在這樣的一個時代,以男性的身份活著,至少能有機(jī)會看到廣袤多姿的世界,只可惜她如今還只能被關(guān)在宮墻里。
兩人一時無話,只聽得到燈燭燃燒的畢剝聲響,呼的一聲,那燈花爆出了一個火星,瑤姬沒來由地覺得心頭一悸:“臨夏……”她話未說完,門竟然被推開了。
那人只穿著家常的便服站在門外,竹青色錦緞袍子,面如冠玉、眉目清朗,仿佛尋常貴胄公子,唯有腰際的金黃織錦白玉腰帶,顯出尊貴無匹的親王身份。他原是帶著漫不經(jīng)心的神情,忽見屋內(nèi)情景,頓時像是怔住了,但那愣怔只是短短一瞬——瑤姬只覺心頭發(fā)毛,連遮掩自己裸露出來的胸口都忘了。
是吳王,竟然他被看見了這樣要命的事!
隨即,蕭煜笑了起來,笑意散漫慵懶,目光掠過桌前的女孩兒時,卻仿佛一柄鋒銳的刀,“難怪……難怪段宏遠(yuǎn)死活也不肯讓我靠近,”他有一把溫潤低沉的好嗓子,聽在瑤姬耳中,卻覺得自己要窒息了,只聽他緩緩的,像是在逗弄她一樣的說,“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