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便就此沉默了下來，良久之后，黎錚開口：“我……”

“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瑤姬打斷他，她看著面前的男人，心里沒來由覺得有趣，原來從容不迫的黎少帥也有這樣猶豫的時候啊，因為是在包廂里，他沒有穿外套，襯衣的領(lǐng)口和袖口都松松解著，這讓他顯出一種溫柔的低落來，“我只想知道，你為什么要騙我?！?/p>

她并不是一個感性大于理性的人，平常人會考慮的，假如說出真相，或許對方會質(zhì)疑這段感情的純粹在她身上并不會發(fā)生。喜歡上了就是喜歡上了，至于這段感情的由來是什么，初始的目的又是什么，對她來說都不重要。所以哪怕黎錚當(dāng)初是存著利用孔家的心思，他并沒有傷害到她，也沒有傷害孔家人，她不會怪他。

她想黎錚也明白的，正是因為如此，瑤姬才越發(fā)不能理解，他為什么要欺瞞她。

“你和我是不一樣的人，”黎錚忽然說，“我的做法在你看來，大概是不擇手段的，不止是這一件事，也許還會有第二件、第三件……我，”他頓了頓，“不想你多心。”

“那么你的目的呢，”她輕聲問，“這樣費盡手段，目的……僅僅只是權(quán)力嗎？”

但黎錚沒有再回答了，他取下架子上的軍帽：“我送你出去。”

風(fēng)雪更大了，站臺上搭著遮雨的棚子，在那棚子和火車之間的地面上，雪花積聚成厚厚的一線，軍靴踩在上面，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輕響來?，幖椴蛔越蛄藗€寒顫，肩上忽然一暖，藏青色的軍裝大衣攏在了她身上，上頭是微苦的薄荷香，還帶著淡淡的硝煙味。她不由地抓緊了大衣的領(lǐng)子，抬頭看那人：“會被人看見的?！?/p>

“看見就看見罷，”黎錚笑了笑，“臨別之前，總得肆意一回，”他朝站在不遠(yuǎn)處的余承招了招手，“我叫人送你。”

余承小跑著過來，站定后行了個軍禮：“三公子?！?/p>

黎錚把視線從那個嬌小的身影上挪開，虛虛地放在遠(yuǎn)處，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淡然，只有他知道那其中有多壓抑：“派人送孔小姐回去。”

余承不由一怔，他們誰都知道三公子此行有多危險，本以為孔小姐匆匆趕過來，是要隨三公子一道去京師，原來竟不是，“專列呢，”他忍不住問，“什么時候發(fā)車？”專列在這里停了整整一上午，三公子一直不下令發(fā)車，等的是誰，余承心知肚明。

“現(xiàn)在?！崩桢P沉聲說，雪花在他肩上已積聚了薄薄的一層，那衣上的肩章锃亮冰冷，閃著金屬的冷光。

其實這是瑤姬第一次見他穿著全套的軍裝，帽子、手套、腰帶……一樣不缺，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報紙上第一次看到他時的記憶來，那是他年少歸國，于危急之時匆匆接下父親的擔(dān)子，平定三省叛亂的新聞，報導(dǎo)里連篇累牘地描述著他是怎樣的用兵如神、智謀出眾，配的大幅照片并不分明，只看到英姿颯爽的一騎，穿著全幅的軍禮服，在千軍萬馬中卓然不凡。

那時候她想，是這個人吧，就是這個人。但這個人會與她有怎樣的交集，她并不清楚。心里其實是有好奇的，只是一再告誡自己，不要刻意去影響自己的感情?，F(xiàn)在想來，或許那就是開始。

“一定要去京師嗎？”她忽然說。

“是。”

“是為了大總統(tǒng)的歸屬嗎？”

“是?！?/p>

“局勢已經(jīng)失控了，對嗎？”

“是，”男人頓了頓，那一雙冽然的眼，如同刀鋒，“但我不會讓它再繼續(xù)失控下去?！?/p>

他轉(zhuǎn)過身，寒風(fēng)卷起大氅下擺，像是大雪中的一桿旗。那旗忽然被人拉住了，少女走上前來，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我和你一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