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州知州為官多年,雖然政績不出眾,但看他過往履歷,是個有分寸的人,他怎會不知永江水患之艱,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前去調查的使者奏報,萬錦縣縣令早已將永江局勢呈報給州城,可銅州知州充耳不聞,他不像是會干出這種事的人,除非……
“有另一個人,或者另一只勢力在插手,讓他不得不把萬錦縣縣令的奏報壓下去?!?/p>
治河艱難,朝廷除了在中央設立專門的都水監(jiān),又命各州縣長官在汛期時兼理河治,還為年年泛濫的永江設立了專門的治水機構,即永江都水監(jiān),派駐銅州,而永江都水監(jiān)監(jiān)正丘平出身河陽丘氏,乃是丘氏家主之子。
“丘平掌永江都水監(jiān)五年,五年之前恰也是如斯大雨,可永江并未決口,為何五年之后,永江的各處堤壩就到了如此脆弱的地步?”
只有一個原因,那便是河工糜爛。朝廷撥下的用以維護堤壩的經費被侵吞,河工上又處處弄虛作假,堤壩原本就年久失修,就是修也不過做做樣子,大雨一來,如何擋得住勢如破竹的洪峰。
所以水患已有將成的苗頭后,銅州知州或者是不敢,或者是不能將實情上報。否則朝廷一旦派人來查,永江河工之糜爛將會暴露殆盡。
蕭煜沉默片刻,方才淡淡道:“你既然已經知道了,又何必問我。”
“使者在奏報上對永江都水監(jiān)只字未提,恐怕也是畏于丘家之勢罷?!?/p>
“沒錯?!笔掛细纱嗬涞鼗卮?。
他的表現讓瑤姬愈發(fā)心涼:“所以,之后呢?”就這樣算了嗎,將罪魁禍首輕輕放過,她不是沒有看出蕭煜的態(tài)度,以蕭煜之能,如何察覺不出這欺上瞞下的一場好戲,銅州知州固然罪大惡極,但他也是一只替罪羔羊,最可恨的人卻依舊安枕無憂!
“丘興國已經答應推行試策之法施行了,”蕭煜的聲音平淡至極,“丘氏在世家中的勢力可與張氏比肩,一旦丘氏松口,世家中強硬反對的人可以少一大半?!?/p>
瑤姬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他仿佛被那目光刺痛了一樣,微不可查地垂眸,語氣卻絲毫也沒有停頓:“丘平,是丘興國唯一的兒子?!?/p>
恍然間,瑤姬想起了眼前這個人曾經說過的話:“為君者,要仁厚、自律、勤勉,所有的這些你都做得很好,但最重要的一點,你做不到?!?/p>
她一步一步地朝后退去,并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下意識地想要逃離,逃離這要將她窒息的冷酷。終于輪到她了,終于有一天,這個骯臟的抉擇,輪到了她的頭上。
但蕭煜平靜得像是在說天底下最普通不過的閑話,似乎那背后根本沒有被犧牲的兩百條無辜人命。
“我知道你做不到,”他堅決的,又冷漠到極點地說,“我來替你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