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舒湛的心志只停留在四歲,那他顯然是不記得的,他茫然地想了想,微微搖頭:“祖父嗎,祖父以前會叫我進(jìn)宮去玩兒。”
“不記得也沒關(guān)系,”少女把《詩經(jīng)》翻到《湛露》那一頁,攤開在他面前,“今天我們就學(xué)這首罷?!?/p>
“為什么要學(xué),”少年皺起眉,“董姑姑也說我不用學(xué)這些?!?/p>
對一個傻瓜來說,他當(dāng)然不必熟讀四書五經(jīng),甚至連識字也不用??涩幖вX得不應(yīng)該如此,舒湛縱然是傻了,可他是個人,哪伯是個貨真價實的四歲孩童,到了這會兒也應(yīng)該開蒙了。
宮里對他的無限縱容,有幾分是憐惜,又有幾分是惡意?
“我不學(xué),”舒湛卻把書一把推開,“我要出去玩兒,你別跟過來。”他站起來,招呼侯在一旁的兩個小太監(jiān)往外走,“總是逼我做這做那,祖母也會不高興的,哼!”
次日,瑤姬去慈和宮請安,果然就被敲打了。
太后一貫是慈眉善目,敲打她時也只是淡淡道:“太子到底是孩子,你又何必拘著他?聽說你還讓他念詩經(jīng)?”她說著便笑了起來,仿佛是在說玩笑話,“他那脾氣,若是鬧起來,可有你受的?!?/p>
瑤姬只覺背心發(fā)冷,低眉順眼地自承了不是,想到舒湛的那句話,他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
她當(dāng)然不是沒有料到太后會知道東宮里的事,只是用學(xué)詩經(jīng)來試探兩宮的底線,現(xiàn)在看來,不管她覺察出舒湛有何異常,都絕對不能表露出絲毫跡象。否則,等待東宮的就是萬劫不復(fù)。
回宮的途中,她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
東宮位于乾安宮左側(cè),因為鄰近詹事府,離前朝不遠(yuǎn)。瑤姬坐著駕輦往南走,遙遙地望見乾安門,只見一群御林聚在那里,中間騎馬端坐的正是舒湛。
“林向安,”她示意輦旁伺候著的太監(jiān),“去問問,太子在做什么?”
林向安得令后一路小跑,還沒到近前,忽聽眾人一聲驚呼,原來舒湛竟揮動馬鞭跑起馬來。他顯然不會騎馬,駿馬唏律律的揚蹄長嘯,他嚇得趕緊用手抱住馬脖子,連鞭子都扔了。
一時之間,乾安門前亂成一團(tuán)。
瑤姬連忙教人抬著駕輦過去,待她趕到時,驚馬已經(jīng)被一個御林?jǐn)r了下來,那御林抓著舒湛的手將他扶下來,聽到兩聲尖哨,一個太監(jiān)在旁道:“諸位,趕緊的,太子妃過來了。”
他忙跟著同僚們跪伏行禮,只聽上頭傳來一把溫柔的好嗓子:“太子,沒事罷?!?/p>
少年驚魂未定:“沒,沒事?!彼氖诌€抓著那御林的肩膀,想到是這御林救了他,孩子的思維總是最跳脫的,“表哥救了我,你看,這是孔家的表哥,孔昭?!?/p>
“孔昭,可是那位今春武舉魁首?”
那溫柔的聲音似乎笑了一下,孔昭只覺心頭一跳,卻礙于禮數(shù)不能抬頭,只是恭聲應(yīng)喏。
她又說了幾句話,見舒湛確實無事,方才命人升輿。御林們站起身來,就在駕輦調(diào)轉(zhuǎn)方向的時候,孔昭看到了輦上端坐的那一個窈窕倩影。
只是驚鴻一瞥,他的手心卻冒了汗,明月珰在少女耳際漾出秋千似的漣漪來,仿佛在他心湖上投下的一顆石子,攪動一池春水。
“表哥?”一個聲音驚醒了孔昭的思緒。
孔昭慌忙回頭,結(jié)結(jié)巴巴的,也不知是無措還是羞窘:“太,太子?!?/p>
“你在看什么?”舒湛笑了笑。
孔昭一時語塞,不知怎的,他竟然感覺太子似乎看穿了自己方才的失態(tài),可是,這怎么可能?
“是那里的樹嗎?”少年的聲音驀然揚高,他笑了起來,帶著孩童特有無憂天真,“好高的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