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狼王
蕭馳野似是已經忘記了昨夜的失態(tài), 他打馬穿過大街, 惹得兩側攤販怨聲載道。他趕到宮門時, 正見自家王府的馬車。
朝暉替蕭方旭掀簾, 說:“二公子來了?!?/p>
蕭方旭撐著膝往外看,目光穿過小兒子, 看見了后邊不精騎術的沈澤川。他一頓,倒也沒說什么, 等蕭馳野到了跟前,又看見了蕭馳野臉上的傷,才問:“昨晚干什么去了?”
“吃酒去了?!笔採Y野勒馬,握著馬鞭笑起來, “忘了時辰, 一覺醒來已經晚了。爹,事情談完了?”
蕭方旭頷首,說:“那是沈衛(wèi)的兒子?”
秋風忽然襲面,擦過沈澤川的鬢邊。他迎著蕭方旭的目光,無端地生出股戰(zhàn)栗,握著韁繩的手指不自在地收攏。
然而蕭方旭什么也沒做。
離北的老狼王鬢發(fā)摻白,即便此刻屈坐于馬車之中, 也能看出他異于常人的魁梧偉岸。那通身的威勢不是一朝一夕能夠養(yǎng)出來的東西,那是在尸山血海里千錘百煉出的威嚴,是已經淬煉進了骨血中, 連“病”都無法遮蓋的強大。
蕭馳野得天獨厚的強健體魄完全傳承于父親, 他駭人的臂力, 超人的個頭,挺闊的肩背,以及爆發(fā)力迅猛的長腿,無一不是父親的饋贈。
相比略顯平和,更加風度翩翩的蕭既明,蕭馳野才是狼崽子。只要兄弟倆站在一起,一眼看過去,更具攻擊感的絕對是蕭馳野。
而此刻真正的狼王注視著沈澤川,已經學會克制的沈澤川卻有強烈的逃跑欲望。
這跟被蕭馳野摁倒截然不同,這是讓人不自覺起哆嗦的注視。
沈澤川在這一刻想起了齊太傅的話。
“如今蕭方旭病隱,蕭既明鋒芒畢露,人人都忌憚蕭既明。但是蘭舟,二十年前,真正馬定邊陲的人是蕭方旭。按如今的目光看,戚石雨是五郡總帥,分明職權更高,可他卻沒有封王。那是因為啟東是‘授封王土’,五郡全部都是大周的開國王土??墒请x北不同,離北如今這樣遼闊的疆域,從落霞關一直延伸到東北鴻雁山脈的盡頭,這都是永宜年蕭方旭帶著離北鐵騎一寸一寸打下來的!”
“離北鐵騎現在是蕭既明統(tǒng)帥,‘鐵馬冰河’多威風??墒沁@支強騎,也是蕭方旭組建的。離北鐵騎沒有邊郡守備軍那么悠久,它是永宜年邊沙騎兵屢次進犯落霞關,蕭方旭專程為痛擊外敵而建立的重騎。離北的戰(zhàn)馬,離北的軍士,離北的掛鏈鋼刀,如今但凡能瞧見的離北鐵騎的標記,都是來自于蕭方旭?!?/p>
“八大家盤踞已久,是大周的附骨之疽。蕭家能與花家分庭抗禮,就是因為蕭方旭穩(wěn)居離北。蕭方旭不死,蕭家便是扎根離北的參天大樹!狼王之稱,絕非浪得虛名。”
蕭馳野回頭,說:“……是沈衛(wèi)的兒子?!?/p>
沈澤川下馬,對蕭方旭行禮。
蕭方旭看了他半晌,說:“沈衛(wèi)已死,稚子無辜。先帝既然放了你出來,便是赦了你的罪。你怎么跟著這小子?”
沈澤川單膝跪地,垂首說:“卑職編入錦衣衛(wèi)當差,如今暫歸禁軍,聽憑總督大人調遣?!?/p>
“原來如此?!笔挿叫窨聪蚴採Y野,“你為難人家干什么?”
蕭馳野舔了舔口中的傷口,說:“我怎么會為難他?我與他如今可是過命之交。蘭舟,是不是?”
蕭方旭不再看沈澤川,與蕭馳野閑話起來。
沈澤川撐著單膝,從地上的水洼里,看見了蕭馳野肆意的笑容,還有蕭方旭望著兒子的目光。
雨滴濺亂了水洼里的景象。
沈澤川收回目光。
蕭既明出來時,蕭方旭已經先走了。戚竹音隨他走了幾步,忽然問:“那是什么人?”
蕭既明看向朝暉身側,神色不變,說:“那是沈澤川?!?/p>
戚竹音腳步一停,頗為意外,說:“沈衛(wèi)的兒子?怎么跟著阿野?”
蕭既明說:“阿野玩心重,多半在為難他。”
戚竹音看了許久,說:“這樣貌也太出挑了。聽說他母親是端州舞伎,幸好是端州舞伎,而不是蒼郡舞伎?!?/p>
戚大帥戚石雨最好美色,是見了美人就移不動腳的人。戚竹音雖然兄弟稀少,家里卻有無數個姨娘。
“說到這個,”戚竹音側身,“阿野也二十有三了吧,還不娶妻?”
“亦梔也替他著急?!笔捈让髡f,“離北不需要他娶豪門貴女,是個家世平凡,出身清白的女子就行。亦梔年年都往闃都送畫像,為他挑遍了離北的女兒,可他卻始終沒個中意的人選。”
戚竹音笑起來:“貴女驕矜,與他玩不到一起。尋常女子膽怯,挨著他便先怕了。況且他這性子,有幾個姑娘能招架得???想找個情投意合的,我看難于上青天。他又愛往煙花巷子里鉆,你可留意了,不要來日讓他真帶個妓子進門?!?/p>
蕭既明知道她后娘全是啟東名妓,整日在后院吵鬧,鬧得她一回家就頭疼,所以打小對妓子最是厭惡。
“他要是真遇著中意的人?!笔捈让饔窒腴L嘆,也頭疼道,“誰擋得住,十頭牛也拽不回來?!?/p>
“未雨綢繆啊?!逼葜褚粝肓讼?,“其他的便算了,性子千萬不要太烈。你家亦梔生性溫柔,若是他帶回去個有脾氣的,那亦梔豈不是要天天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