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音不懂修仙界的禮儀,便學著萬劍宗弟子向她行禮的樣子,朝大殿里看著明顯比她年齡要大上一輪,也說不定不止一輪的各位長輩,行了個大禮。
禮剛行到一半,便被一股溫和的力量托住了,眾人異口同聲道:“萬萬不可行此大禮,我等消受不起?!?/p>
雖然不能行禮,但該做的介紹還是要做的,離音拿出面對喪尸時從容不迫的氣勢,又一拱手道:“在下云昕峰弟子離音,見過各位長輩?!?/p>
她想好了,以蘇清玲說起她徒弟時,那崇拜的口吻,她就不能在身份上委屈徒弟,修為這么高的徒弟,有她這個師傅,說出去也不好聽,她要維護徒弟的名聲。
至于那些已經知道徒弟和她之間的身份的,相信他們也不會多嘴說出去。
在場眾人聞言一楞,略一想就明白其中的關鍵了,對離音不由地多出了些長輩的慈愛,這么懂事,會為老祖宗考慮的姑娘,即使她是精怪,他們心里也沒有任何芥蒂了。
更直觀地說,他們不敢有任何芥蒂,畢竟是得了老祖宗眼的人。
只是在這怎么稱呼離音上,難免有些犯難,他們修為高,自然看出離音是剛修煉成人的精怪,若按照人類的年齡算,她如今不過是嬰兒期。
讓他們這些幾百乃至上千歲的老家伙,稱呼她為祖師爺,他們著實叫不出口。
此時聽離音這么說,也都從善如流叫她名字了。
寒暄過后,離音就直奔主題了,問他們知不知道溫余懷去哪兒了?
宗門表示不知道,畢竟以溫余懷的身份,去哪兒完全不必告訴他行蹤。
離音有些失望,眾人看到了,開始勸慰她,找了各種溫余懷外出的理由,又讓李靈韻好好陪離音,帶她去城鎮(zhèn)玩玩。
離音謝絕了,怕溫余懷回來見不到她,她又回到了云昕峰,李靈韻不放心她自己待著,也在后跟著,卻發(fā)現(xiàn),她被結界擋回來了,只得悻悻離去。
九天宮上。
此時一白衣和一紫衣男子,站在一面鏡子面前,鏡子里面,照出的不是兩個男人,而是剛回了云昕峰的離音。
小姑娘呆呆坐著,神情懨懨,溫余懷看著心臟抽痛:“真的沒辦法回去?”
“回不去的,是你自己同意舍棄肉身,世界意識已經排斥你了,即便你強行撕裂空間回去,等待你的也是被絞碎的下場?!弊弦履凶拥?,“你安安心心等著不就好了,天上一日,地上百年。不過是一日的時間,你都等不了嗎?”
“你不懂?!睖赜鄳衙蛄嗣虼?,他不是等不了,他是怕她看不到自己,會難過。
而且,自她幻化成人開始,便有自己著手打理日常生活,沒有自己,她如何生活?
“我是不懂,你在慧靈大陸等她幾千年,讓她等你幾十年又如何?”紫衣男子道,“更何況,她當初跟玉和上仙說了,想去體驗民間疾苦。
可你呢?喜歡上人家之后,每個世界如影隨形,疼她如珠如寶,舍不得她吃一點苦,正因為有你,她的異能才會遲遲突破不到九階?!?/p>
溫余懷不說話了,小姑娘異能進階其實只需要能量,因為他的介入,讓她體會不到人間疾苦,所以進階的條件增加了。
這個世界,是對她的考驗,若他強行破開結界,排除萬難回到她身邊,她將無法突破,那他想要無時無刻和她在一起這個愿望,將無限延長。
他只能隨她去一個個新世界,與她相識,再相戀,期間會浪費大量的時間。也阻止了她想要進階拯救師門的愿望。
紫衣知道自己說的這番話,好友終歸是聽進去了:“走吧,去喝一壺,打發(fā)時間。”
“我不去。”溫余懷道,“你自個去吧?!?/p>
紫衣男子無奈道:“你在這里看有何用?越看不是越難過?!?/p>
溫余懷還是那句話:“你不懂。”不看著她,他心里不踏實。
紫衣男子看著固執(zhí)的好友,翻了翻白眼:“行行行,我不懂,我走?!?/p>
一日,一年,十年……離音在云昕峰哪兒也不去,待了十年,沒等到她的心上人回來。
她不禁懷疑自己做了一個夢,夢醒了,徒弟也不見了。
又過了五年,她找到宗主,讓她教她個小法術,謝絕了任何人的陪同,下山了。
看到人,她便幻出溫余懷的人像,問他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路人回答沒有,她也沒有失望,畢竟已經等了這么多年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抱有希望,但仍然固執(zhí)地想要找到他,問他為什么不要她了?
她去過很多城鎮(zhèn),遇到很多危險,每一次危急時刻,都有人出來幫她化解,然后不留名留性,甚至不露臉,又隱匿了。
她知道,是萬劍宗一片好心,每當化險為夷之后,便對著空氣說了聲謝謝,旁的再也不說,她似乎連說話的興趣,都沒有了。
有一年,下了很大的雪,漫山遍野,一片刺眼的白。
她不知道是被雪刺痛了眼,還是因為內心的絕望,突然淚流滿面,沒有嚎啕大哭,無聲的哽咽,才令人揪心。
暗中保護她的人,上前一步,然后又默默退回去,所有的安慰,在此時都是蒼白而空洞的。
哭出來,發(fā)泄出來,興許就好了。
然而,他的想法大錯特錯了,少女分明還是那個模樣,卻一日比一日虛弱,像個行將就木的老者,茍延殘喘。
這日,她在蒼茫白雪中,找到一個洞府,在地上鋪了一張白色的毛毯,慢慢地,慢慢地躺了下來。
以她如今的修為,是感覺不到冷的,但今日,她卻感受到了寒意,徹骨的寒意。
她知道不是錯覺,她快不行了。
她蜷縮起身體,抱緊自己。眼角的淚,結了冰。
“徒兒,我冷?!彼浅隽艘豢诎嘴F,“你怎么還不來帶我回家???”
“你說過你是我的……你這個騙子,大騙子……你回來……回來我一定狠狠罰你,罰你幫我洗腳,洗手……罰你……”
她說著說著,聲音小了下來,最后化為無聲,兩行清淚滑落,她的身體漸漸失去了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