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夜跑

一個Alpha愿意替Omega帶抑制劑， 意味著珍視和保護(hù)。

饒是段嘉衍這種大大咧咧，也知道路星辭這樣做，遠(yuǎn)不是一句細(xì)心可以一言蔽之。

在后來幾天，想起那管抑制劑， 段嘉衍總會不由自主分出一部分心思，回想起在吵吵鬧鬧網(wǎng)咖里， 路星辭跟他說話時模樣。

心情微妙。

對方溫柔像是一張網(wǎng)，一點點將他束縛其中。段嘉衍遲來地意識到， 有些事情逐漸變得不可控了。

家長會過后， 付媛忙著準(zhǔn)備搬往海城。她原定周末離開， 段嘉衍也好有時間去機(jī)場送她。

但周三早晨，賀云深病況突然惡化， 醫(yī)生建議最好盡快轉(zhuǎn)到海城醫(yī)院去，付媛只能買了當(dāng)天機(jī)票。

段嘉衍接到付媛電話時， 還在上課。

付媛先是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而后大概意識到他現(xiàn)在沒法接，把電話掐掉發(fā)了微信過來：

[阿也，云深病情惡化了， 我跟賀叔叔商量了一下， 決定坐下午飛機(jī)去海城。]

段嘉衍看見消息，快速打出回復(fù)：[你們幾點走？]

付媛：[下午四點五十。]

她遲疑了一會兒， 又發(fā)了條消息：[從學(xué)校到機(jī)場來回要兩三個小時， 太麻煩了。你好好上課， 媽媽下個月回寧城陪你過年。]

段嘉衍直接道：[我過來送你們。]

發(fā)完消息， 段嘉衍看了眼時間。

快到三點了，還有十分鐘下課，他從學(xué)校到機(jī)場大概要一個小時左右。

一下課，段嘉衍跟宋意說了聲：“我去機(jī)場送我媽，要是下午有老師問，就幫我請個假。”

宋意連忙問：“阿姨現(xiàn)在走？不是周末嗎？”

段嘉衍：“賀云深病得太嚴(yán)重了?！?/p>

說完，他直接拉開后門出了教室。

路星辭看著他離開，若有所思。

等段嘉衍走了，陳越低聲問：“他家里……？”

路星辭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段嘉衍到機(jī)場時，剛好趕上付媛他們辦理托運。

這個時間，機(jī)場里乘客不多。陽光從頭頂傾瀉下來，把灰白色調(diào)機(jī)場大廳照得清晰明亮。

段嘉衍最先看見是賀云深。

他太顯眼了，瘦弱小男孩坐在輪椅上，膚色蒼白。來往乘客都多多少少會往他方向看上一眼。

段嘉衍兩三步朝那邊走去。

付媛和賀誠正在換登機(jī)牌，賀云深第一眼看見他。

“哥哥！”他聲音很大，眼睛也一下亮了起來。

隨著他這一身招呼，付媛和賀誠也轉(zhuǎn)過頭，前者喊了段嘉衍：“阿也?！?/p>

段嘉衍走過去：“媽，賀叔叔?！?/p>

他伸手，小幅度地揉了揉賀云深腦袋：“小朋友?！?/p>

工作人員示意賀誠：“先生，請把您行李放在傳送帶上?！?/p>

段嘉衍看了眼賀誠腳邊行李箱，伸手去提。

賀誠沒他反應(yīng)快，見狀攔了他一下：“我來我來?！?/p>

話還沒說話，段嘉衍已經(jīng)把行李放上了傳送帶，賀誠連忙道：“謝謝?！?/p>

“沒事兒?！倍渭窝軉枺骸澳銈兌嗑眠^安檢？”

付媛：“等個二十分鐘吧?！?/p>

賀誠知道段嘉衍是從學(xué)校趕來，他看了看付媛，又面朝段嘉衍：“你們需不需要單獨說會兒話？”

賀云深撇了撇嘴：“我也想和哥哥說話?！?/p>

段嘉衍笑了笑：“你要跟我說什么？說我?guī)?？?/p>

賀云深點了點頭，居然很認(rèn)真：“哥哥本來就很帥。”

段嘉衍逗小動物那樣撓了撓他下巴：“行，你哥記住了?！?/p>

付媛看著這兩個孩子互動，心里有些酸楚。

付媛道低聲道：“過段時間就降溫了，宿舍要是冷，你就回家住。你如果不想一個人，問問宋意愿不愿意跟你一起去家里住?！?/p>

段嘉衍點了點頭。

付媛：“過年那幾天，你要是不想過來，我就到寧城——”

段嘉衍打斷她：“過年我來海城?！?/p>

付媛微微一怔，點了點頭。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都是些跟日常相關(guān)瑣事。付媛很少這么叮囑他，段嘉衍聽著，也不覺得無聊。

這么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了二十分鐘。

再不過安檢，可能就要趕不上登機(jī)了，段嘉衍看賀誠看了幾次手機(jī)，卻不好意思催他們，主動道：“媽，你們走了吧?！?/p>

付媛也看了看時間。

“那好，”她說著，猶豫了一下，伸手抱了抱段嘉衍：“你照顧好自己?！?/p>

感覺她身上溫暖氣息，段嘉衍也擁抱住她，低低應(yīng)了聲。

突然。

一道聲音打破了平靜。

“哥哥，對不起。”

他這聲沒頭沒腦對不起，讓在場其他三個人都愣住了。

段嘉衍最先反應(yīng)過來，他看著安安靜靜望向自己賀云深。后者睫毛顫動，顯得有些猶疑不定。

賀云深似乎也不確定，到底應(yīng)不應(yīng)該對段嘉衍說這句話。

對上面前這雙清澈眸子，段嘉衍心里某個角落毫無征兆地塌陷了。

似乎有一堵橫在他和賀云深之間高墻，在這聲道歉后驟然崩塌，可在墻那邊，卻又什么都沒有。

他內(nèi)心變得空洞而茫然，同時也異常沉重。

付媛動了動唇，嘴唇顫抖，說不出話。

段嘉衍沉默良久，慢慢蹲了下來。

他和賀云深平視，看著小男孩深色眼睛，段嘉衍一字一句，輕聲道：“你要健健康康長大。”

他沒有提那句道歉，也沒有問賀云深為什么要道歉。

一瞬間，他們像普通、心照不宣兄弟那樣，有了某種奇異默契。

他知道賀云深為什么道歉。賀云深覺得付媛跟著自己去了寧城，是搶走了屬于段嘉衍那份愛。

在段嘉衍跟賀云深差不多大時候，他也曾經(jīng)有過類似想法。

賀誠和賀云深出現(xiàn)，讓付媛不得不分把精力投入到新家庭上，有時候自然而然就顧不上段嘉衍。

不是沒有埋怨過、不是沒有失望過。

可等段嘉衍慢慢長大了，看著似乎一直病怏怏弟弟，他逐漸知道，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簡單用失去和得到來衡量。

“好了，走吧。”段嘉衍站起來：“等過年了，哥哥來海城看你?！?/p>

付媛聽到這里，原本還能繃住情緒，像是突然有了發(fā)泄口。

她眼眶慢慢紅了。

付媛望向段嘉衍，聲音顫著：“我之前跟你說過，學(xué)習(xí)盡力就好了，你過得開心才最重要?！?/p>

她重復(fù)了一遍：“阿也，你每天都開開心心，健康地長大……就夠了?！?/p>

段嘉衍應(yīng)了聲，朝她笑笑：“我每天都挺開心?！?/p>

怕她難過，段嘉衍輕輕扣住她肩，往前推了推：“快走吧，一會兒趕不上登機(jī)了?！?/p>

付媛像是突然受了刺激，原本微紅眼眶逐漸變深，見她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段嘉衍有些不忍心，干脆轉(zhuǎn)頭看賀誠：“賀叔叔，你們走了吧?！?/p>

賀誠低聲答應(yīng)，伸手拍了拍付媛背。

等他們都走了。

段嘉衍不再看那邊，他收回視線，背過身。

機(jī)場里廣播時不時響起，提醒飛往各地乘客準(zhǔn)備登機(jī)。

也就是那么一瞬間，段嘉衍忽然意識到，他在這個城市里沒有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