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了他,楚若婷找不到人可以盡情傾訴;也唯有他,才能在她悵惘的時候指點迷津。
所以在她最猶豫的時候,她選擇來昆侖墟。
雁千山遲疑片刻,與她并排坐在檐下。
只不過比起楚若婷的閑散不羈,他坐姿端正許多。
天地安靜,雪落無聲。
楚若婷嗅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清冽竹葉香,微微回得神,說道:“雁前輩,我身上那根天魔血煞腐蝕的肋骨,被人換掉了?!?
雁千山微愣,他下意識猜測:“荊陌?”
“……不是?!背翩棉抢绨?,往他方向偏頭,“你自己搜吧?!?
她不知道如何表述,索性讓他自己看。
她伸來腦袋,濃密的青絲發(fā)髻上,只挽著一根素雅的素釵。
雁千山知曉她對自己信任,心中淺淺歡喜。他彎起嘴角,一抬掌撫上她柔軟的發(fā)頂。
待看到她的記憶,雁千山彎起的嘴角立刻抿成直線,良久沒能言語。
搜魂結(jié)束,楚若婷抓了捧雪,在手里有一搭沒一搭地玩,“就是你所看到的那樣……雁前輩,你說我該怎么做?”
雁千山面若冰霜,目光暗沉的像筆尖上蘸滿的墨。
他看到的哪樣?
是被那個謝溯星壓在紅帳里被迫接受他的肋骨,還是跟游月明在暗無天日的禁閉室里巫山云雨?
他想說教楚若婷幾句,卻不知道說她什么才好?!睹氖ピE》以情欲入道,這等修煉功法,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遑論提出建議指點了。
雁千山平復(fù)了剛才沒由來的負面情緒。他神色緩和下來,沉聲問道:“還恨嗎?”
“我不知道?!?
楚若婷將雪搓圓,向他袒露心聲,“你都看見了,肋骨是他自己非要給我的,我又沒逼他!上輩子他對我那么壞,這輩子雖找補了,但要讓我輕易原諒,我做不到。恩歸恩,怨歸怨,哪有那么容易就算了!”
雪球被她捏來捏去,她繼續(xù)郁悶地說:“他要去送死,我勸過了,勸不住。若他被林霄風(fēng)弄死,我倒不必這么糾結(jié)??伤钪?,被十方商會當(dāng)個物件似的拿到浮光界拍賣。無論誰將他拍下,他這輩子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雁千山沉默了。
“楚若婷?!彼寡?,輕輕一嘆,“對修士來說,重情重義……是壞事?!?
他能走到今天,除了天賦和努力,更多的,是他那顆歷經(jīng)千年都無動于衷淡漠的心。
可楚若婷不同。
她冷漠但不冷血,冷酷卻又不冷情。
楚若婷撇嘴說:“我又沒重情重義,我只是……只是……”
半晌,楚若婷都沒“只是”出來。
雁千山凝視著她漆黑清澈的瞳仁,平靜不失峻厲地道:“前世是前世,當(dāng)下才是你自己。人生豈能事事如意,望你今后走的每一步,都能隨心隨性,無愧于心。”
楚若婷聞言,愣愣地盯著自己手。雪球在她掌心化為冰水,指尖都凍得發(fā)紅。
雁千山不再多言,輕揮青衫廣袖,轉(zhuǎn)身走進草廬。
楚若婷站起,朝他清濯的背影大喊:“雁前輩,那我要不要去救他???”草廬里傳來雁千山淡薄的聲線,“你其實心中早有決斷,何必問我?”
楚若婷在雪中站立迂久。
雁千山下完整局殘棋,才屋內(nèi)踱步而出。
竹葉瀟瀟,細雪紛紛,楚若婷人已不在。檐階上卻多出一個小雪人,朝他作揖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