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其實早就猜到了十之八九,羅門培養(yǎng)的是妓女,哪怕她最后并未真的墮入風塵,她也是作為一名妓女長大的。
“誒,這怎么就哭了?!迸嶙翢o奈地替她抹淚,“我一點都不想要子嗣。瞧我皇兄那兩個兒子,每次進宮碰上了,定要纏上我,我都頭疼得要命?!?/p>
“阿琢,我不配你……你休了我吧。”泠泠被他好聲好氣哄得更想哭了,深吸了好幾口氣眼淚都止不住。
“不許再說這種話,這多么大點兒事,你就想與我分開了?不是說白首不離嗎?!迸嶙聊昧伺磷犹嫠翜I。
“泠泠可以做丫鬟,做婢女,一輩子守著你?!便鲢雠吭谒乜冢贿呧ㄆ贿呅÷曊f著。
“又來了,我不缺丫鬟婢女?!迸嶙僚牧伺乃谋?,“其實身子也不是不能調(diào)理,只是我不愿你天天喝藥,苦得很……再者你身體纖細狹窄,不易產(chǎn)子,萬一落下什么毛病怎么辦呢?聽聞皇后當年差點兒難產(chǎn)而死,你又何必無端冒這個風險,橫豎我也不想要孩子?!?/p>
“我不怕苦的!”泠泠吸了吸鼻子,抱著他的腰,仰頭說,“我什么都不怕的!”
“我怕。”裴琢摟住她,在她頭頂吻了吻,“你都不知道,那日我以為你死在白針山……”
“嗯?”泠泠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我真的很怕失去你?!迸嶙翋澣粐@了口氣,“現(xiàn)在的生活就很好,我已經(jīng)不想再冒什么險了。”
“我哪有你想得那么柔弱,”泠泠鉆進他懷里撒嬌,“我自幼時起,刀山火海趟過,龍?zhí)痘⒀J過,如今反而視生子為洪水猛獸,豈非滑天下之大稽。我不僅想生,還想跟夫君生好多個呢!”
“你當自己是母豬?還好多個?!迸嶙寥炭〔唤?/p>
“那就一個,一個好不好?”泠泠嘻嘻笑著央求。
“好……真受不了你?!迸嶙翢o奈,拍了拍她的背道,“到時我在身邊陪著你,興許也無大礙?!?/p>
“夫君……你對泠泠真好?!便鲢鍪站o了抱住他的手臂,喃喃道。
裴琢一怔,問道:“如何好?”
“就是好。每天都好幸福……好滿足……”泠泠枕在他肩頭,瞇著眼睛緩緩道。
“你好容易滿足。”裴琢不以為意地笑笑,他似也被她感染,竟也開始覺得這般平常日子也算過得有聲有色,十年前的野心早已蕩然無存。
“像做夢一樣……”泠泠嬌喘微微,眼神迷離,“就算此刻死在夫君懷里,也是愿意的,就是有點舍不得……因為若是死了,就見不到夫君了?!?/p>
“又在說什么傻話!”裴琢懲戒似的在她光裸的臀部拍打了兩下,“你若不在了,我怎么辦?”
泠泠細細呻吟了一聲,小聲道:“男人一生又不會只得一個女人……夫君比尋常男人身份尊貴,又無所不能,我怎么配……”
“我不是說過,以后不準再說這樣的話了嗎?”裴琢捏起她的下巴,端看她緋紅的小臉,“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發(fā)妻,我說過,此生此世,絕無他人。”
泠泠動情之至,只覺身心都被填滿,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你還沒回答我,我對你如何好?”裴琢肅然道,他常常感覺自己不夠寵愛泠泠,才讓她時時那般妄自菲薄,可他絞盡腦汁卻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做些事來討她開心,她總是太懂事,讓他連表現(xiàn)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你不曾嫌我……出身低賤?!便鲢鲈谒麘牙镆晃逡皇毓怨曰卮?,“自五歲被乳母賣掉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此生注定只能做一個下等人。后來……”
泠泠不想回憶那段被調(diào)教的過往,那段漫長的、屈辱的非人訓練,是她不愿意主動揭開的傷疤。
“嗯?”裴琢撫摸她烏黑柔順的長發(fā)。
“我那時尚年幼,什么都不懂,只想活下來,能吃飽,能穿暖,能有柔軟的床睡個安穩(wěn)覺?!便鲢鑫⑽@了口氣,繼續(xù)道,“后來,我至今還記得那日是去總督大人的府邸里執(zhí)行任務,恰逢他們請了戲班子來場戲。戲臺上不入流的角唱些癡男怨女之事,我聽了個大概,當日一個人躲在樹上哭了好久……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身份,一輩子都不會有一個男子與我舉案齊眉,再后來……年復一年,我混跡在花街柳巷,見多了世間薄情寡義的男子,這份遺憾便也消退了,明白了什么叫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
裴琢一言不發(fā),他何等聰慧,單從寥寥幾句便懂了個中緣由苦楚,卻也知自己終究不是她,不能真正感同身受。
“但是夫君不一樣,夫君那么完美,做夢都夢不到這么完美的人呢!”泠泠甜甜地笑著,“就算夫君什么都不做,我光守著,便很開心、很開心了呢!”
“我一個一無所有的廢人,哪有你說得那么好?!迸嶙帘凰蹬醯枚及l(fā)燙,“完美這個詞放在裴鈺身上才應景吧?!?/p>
“當今圣上確是明君,但卻不是一個適合談情說愛的人?!便鲢錾晕旱土寺曇?,說得頭頭是道,“他那么狡猾,若是真愛上了他那樣的人,睡個踏實覺都難?!?/p>
“說得也是,”裴琢朗聲輕笑,“他這種人,也只能靠皇后來一物降一物。”
“其實我當日把你撿回家的時候,想的是……你重傷成那般模樣,定然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深仇大恨,我若救你一命,再替你了結了仇家,興許你能因為報恩愛上我呢?!便鲢鱿氲奖闳滩蛔⊥敌?,“那時我光瞧著你的樣貌便像情竇初開的少女似的,想我當年也算閱人無數(shù),從來不知道自己還能對著一個男人發(fā)癡……”
“你若真有本事替我了結了仇家,我定然立即以身相許?!迸嶙赁揶砥饋砗敛豢蜌狻?/p>
“這天下我殺不得的人就那么幾個,數(shù)都數(shù)得過來,誰知道你來頭這么大呢……”泠泠不服氣地小聲嘀咕,“不過,反正你現(xiàn)在也是我的人了?!?/p>
泠泠輕盈翻身便跨坐在他腰間,環(huán)著他的脖子親個沒完。
“……”裴琢由著她折騰,“我說,按照常理來說,殺手不都是冷血的嗎?”
“早先我還聽聞,你在兄弟當中最為絕情,哪怕是親生母親,殺伐果斷也毫不留情?!便鲢稣碓谒i窩懶洋洋地道。
裴琢一時啞然,又忍不住勾唇淺笑,幽幽低嘆:“這世上果真是一物降一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