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就是蹭了一點，你這么興師動眾干什么？”

方覺夏像是聽不見似的，臉上的表情始終凝著。事實上，剛剛跑出去的時候，他甚至腦補到推著裴聽頌進急診的畫面。宿舍里就他倆，萬一裴聽頌有個三長兩短，他怎么辦，解釋不清。解釋不清的東西最麻煩。

就算是裴聽頌沒有三長兩短，可萬一破相了，自己也脫不開干系。不管怎么說，他們某種程度上也是靠臉吃飯的。

方覺夏啪嗒一下子打開醫(yī)藥箱，盡管裴聽頌一直捂著半邊臉不給他弄，但他還是自顧自拿棉簽沾了碘伏，朝他伸出手。

“你在玩什么病人護士play嗎？”裴聽頌帶著點氣，臉也顧不上捂了，一下子抓住他那只捏著棉簽的手。

也是腦子發(fā)昏，他竟然真的想像到了方覺夏和某個不知名金主玩這種角色扮演的場景。但他腦子里只能看得到方覺夏的臉。

本來是想快點幫他處理傷口，方覺夏前傾了許多，以至于這距離近得過分。

裴聽頌?zāi)苈劦剿砩香逶÷兜南銡?。牛奶的柔軟氣味混雜著一點草本植物的清苦，從他白皙的側(cè)頸處向外延伸，軟紗似的撲在裴聽頌?zāi)樕稀?/p>

“流血了。”方覺夏盯著他眼角。他語氣帶著輕微的驚異，連帶著那雙冷冷的眼都睜大了些，仿佛注入了生氣，整個人活了起來，“差一點就砸到太陽穴?！?其實挺嚴重。被精裝書書角砸中的地方很危險，在眼角和太陽穴之間，稍有不慎就是重傷。血淌出來，滴了兩滴在他毛衣上，逃竄到纖維中。 手腕被裴聽頌握得很緊，方覺夏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試圖掙開，凸起的腕骨在裴聽頌的掌心摩擦。 一抬眼，他瞥見方覺夏的嘴唇稍稍抿起，唇珠陷入柔軟下唇，給人一種倔強又柔弱的錯覺。

裴聽頌松開手，也很快清醒過來。眼前這個人一點也不柔弱，只是生了張會令人產(chǎn)生錯覺的臉。

方覺夏默認混世魔王放棄抵抗，于是擦去他臉上的血，又遞給他一張酒精棉片，“你自己擦一下手上的血。”

他跳舞很多年，受傷都是家常便飯的事，也早就習(xí)慣了自己解決，練習(xí)生時期就開始幫其他的朋友處理小傷，不算什么新鮮事。不過方覺夏意外發(fā)現(xiàn)，如果湊近看，裴聽頌似乎就和平常不一樣。

他是整個團里長相最具攻擊性的，骨相立體到有種混血感，加上皮膚也白，看起來就更像，也一直有“民間門面”的說法。 裴聽頌眼睛的形狀狹長，重瞼窄而深，眉骨立的角度襯得眼窩很深，右眼的臥蠶中心和眼下有兩顆很淺的痣，過去他從來沒發(fā)現(xiàn)，湊近才能看到。 就是這雙眼睛，令裴聽頌戾氣與稚氣并存。因為他的笑并不是從嘴唇發(fā)源的，而是眼睛。倘若他眼睛不笑，僅僅是勾動嘴角，看起來就很邪?？扇绻劬πα?，就成了孩子。 “哎，你是啞巴嗎？” 方覺夏停止了外表掃描，回過神，扯開手里的醫(yī)用膠布，“木頭，冰塊，啞巴。你對我的形容已經(jīng)漸近生物化了?！?他說話真奇怪，書呆子。 “你比非生物更死氣沉沉?！彼杂X說得刻薄，可方覺夏卻反倒給了句謝謝，讓他無話可說。 裴聽頌像個固執(zhí)的復(fù)讀機，一直說著貼創(chuàng)可貼就行，但方覺夏偏偏是個聽不進指令的壞機器人，給他用最高規(guī)格包扎。他手上動作很輕，手掌外緣時不時會輕貼在裴聽頌顴骨上，觸感柔軟。

這毛衣領(lǐng)口太高太緊，令他呼吸不暢，上面滴了血就更想換掉。熱氣把方覺夏身上沐浴露的香氣烘得越發(fā)濃郁，裴聽頌試圖瞥過眼，卻不小心看見對方眼角的胎記，那么小一塊，沒上底妝的時候顯得愈發(fā)粉嫩，是從皮膚里透出來的顏色。

這好像就是方覺夏身上最生機勃勃的一部分。

“可以了?！?/p>

裴聽頌迅速收回眼神，摸了摸眼角的紗布。

“小題大做?！彼麎旱蜕ぷ印?/p>

方覺夏沒聽清，收拾醫(yī)藥箱的手一頓。

他抬起頭，那雙漂亮的眼睛略微睜大，看起來不那么冷，透著點懵懂的迷惑。

裴聽頌瞥過眼，“沒說什么?！彼读艘幌伦约旱拿骂I(lǐng)口，“我要換件衣服?！?/p>

這種小少爺語氣，方覺夏一向是無視的，所以他也只是望著他，兩人尷尬對視。

“我沒帶衣服?！迸崧犿炗值?。

方覺夏仍看著他，沒動作。

“算了。”裴聽頌自知無法溝通，于是掏出手機給賀子炎打電話，“我拿件炎哥的。”

方覺夏收拾了醫(yī)藥箱，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裴聽頌還沒動靜。

“不接電話。”他小聲嘀咕，“干嘛去了……”

站在一邊的方覺夏盯著他毛衣上那個小血點，快干掉了，有點難受。

“我有一件只穿過一次的衛(wèi)衣，很大，你應(yīng)該可以穿。”說完他很快補充，“如果你想穿的話?！?/p>

裴聽頌最后還是妥協(xié)了。那是件灰紫色圓領(lǐng)衛(wèi)衣，胸口印著一方黑色長框，里面寫了行灰白色的字——Melt for you.

為你融化。

這一瞬間裴聽頌想像出這件衣服穿在方覺夏身上的樣子，一定不難看，但這行字太違和，太不像他的風(fēng)格。

他換好衣服出來，配上黑色工裝褲有種清爽的少年感。

“正好。”裴聽頌扯了扯袖口。其實方覺夏并不矮，一米八的個子在男團里也是絕對的高個，只是裴聽頌太能長個兒，空降的時候還在發(fā)育期，可那時候就已經(jīng)184cm，后來又竄了一竄，現(xiàn)在已經(jīng)188cm，榮升全團最高。

方覺夏沒出聲，拿了他換下的毛衣放進洗衣機。他心里思考著如何能獨自回房又顯得不那么冷漠。

正猶豫，門口傳來聲音。

“覺夏！”

他走到客廳，看見大家都回來了。賀子炎手里拎著兩大盒炸雞，一進來就拿肩膀碰了碰裴聽頌的肩膀，“Hey, bro.”

真ABC小裴卻用地道中文回應(yīng)，“我剛給你打電話你沒接欸?！?/p>

“是嗎？我看看?！?/p>

凌一沖過來苦兮兮抱住方覺夏，“二火不讓我吃炸雞。”

賀子炎翻著手機語帶譏誚，“不是我，是你肚子上的肉先動的手?！?/p>

路遠和江淼走在后頭，兩個人好像在和什么其他人說話。

“還有誰？”方覺夏問。

“啊，我們跟制作組的工作人員一起來的，”凌一說，“他們今天安了攝像頭就要錄了，羌哥說正好小裴回來，搞迎新合體直播！”

“今天就開始嗎？ ”方覺夏覺得突然，江淼已經(jīng)帶著工作人員進來，他們四處轉(zhuǎn)了一下就開始安裝攝像頭。

路遠手里抱著兩大桶爆米花，“強哥說先搞個先導(dǎo)直播給團綜造勢，都已經(jīng)宣傳下去了?！?/p>

賀子炎放下手里的炸雞，“又到了我們大連市草的主場?！?/p>

“老鐵雙擊666，yo~”裴聽頌忽然插進來。

“你看，”賀子炎拍了拍裴聽頌的肩，“連我們海歸小裴都知道這個梗了！”他忽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欸？小裴你臉怎么了？”

方覺夏瞥了一眼，他眼角似乎也有點腫起來，只見裴聽頌隨口道，“練拳擊練的?！?/p>

這個人真是奇怪。一面真實到不怕得罪任何人，一面說謊不打草稿，絲毫不臉紅。

“覺夏你不去收拾一下？”凌一跑過來一把抱住方覺夏，手臂蹭著他身上的毛毛。他搖搖頭，戴上自己毛絨家居服的帽子，籠住大半張臉，“算了，別讓大家等我了?！?/p>

凌一嘆口氣，“啊，門面的底氣就是隨時可以素面朝天，直播都不怵?！?/p>

工作人員效率很高，沒一會兒就把機器安裝調(diào)試成功，前腳剛走，后腳程羌也來了，身后跟了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女性，是這次團綜的導(dǎo)演，言談間看起來很有活力也頗有經(jīng)驗。和導(dǎo)演聊完的程羌來到他們幾個面前交代了錄制過程中需要注意的事，又把裴聽頌和方覺夏叫到一邊。

“要開始營業(yè)了?！辟R子炎不知道從哪兒弄了根百醇叼在嘴里。

凌一把他叼著的那根掰了一半飛快吃掉，“我們二火就是真相帝?！?/p>

路遠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一邊說一邊往他們倆的方向去，“哎需要我提供方案不？我在網(wǎng)上看了好多你倆cp粉的……”還沒說完就被隊長笑著拽住，“好了你。”

凌一嘖了幾聲，“某市草表面上看起來光鮮亮麗?！?/p>

賀子炎面無表情接道，“其實瘋狂嗑自家隊友的cp?！?/p>

兩人默契擊掌。

“OK！大家準備一下，可以開始了！”

他們的團綜結(jié)合了人工拍攝和固定攝像機，固定攝像機完成24小時的素材采用，人工拍攝只有某個大家都在的集中時間段，比如現(xiàn)在的直播，但為了盡可能多地提高真實感，攝像組的人也不多。

“直播間開了。”

剛說完，直播間就卡住了，卡成這樣這還是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