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著史雨的夸耀，腦子里出現(xiàn)的卻是江添——

江添打完籃球總喜歡把微濕的額發(fā)向后擼過去，然后拎起欄桿上的校服外套搭到肩上。他的手指很長腿也很長，皮膚白得生冷冷的。

盛望眨了一下眼，把這些有的沒的推出腦海。然后沒頭沒腦地問了史雨一句：“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歡她？”

“啊？”史雨被問得一愣。

“皮膚白、好看、腿長的女生那么多，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歡的是賀詩？”盛望說。

史雨從沒碰到過這種問法，一時間有點懵。

他居然還認(rèn)真思考了一下，試著回答道：“別的女生我也不怎么看啊，那次運動會我短跑和三級跳都拿了第一，我們班一群人跑來給我遞水遞毛巾，女生那么多，我就看見她了。從她手里接水的時候我不小心抓到她了，就特別緊張，出了一手汗。而且我還、我還挺想親——”

“——算了算了，這些都是狗屁。”他臉紅得跟猴屁股一樣，仿佛剛剛掏出小黃·片的人不是他，“這種問題哪需要想，喜歡誰不喜歡誰肯定自己最清楚嘛。”

盛望手肘架在膝蓋上，垂著的指間松松地拎著毛巾。他聽完安靜片刻，“噢”了一聲便再沒說過話。

他自顧自去陽臺把毛巾洗了晾上，然后爬上了上鋪。

“這么早就睡啦？”史雨還有點意猶未盡，奈何聽眾已經(jīng)跑了。

“明早考試啊兄弟?！笔⑼S口答了一句，然后卷著被子朝墻轉(zhuǎn)過身去。

又過了一會兒，衛(wèi)生間的門響了一下，江添洗完澡出來了。

他聽見腳步聲在床邊停下，江添低聲問了一句：“睡了？”

史雨在對面回答道：“估計是睡了，說是明天考試早睡早起?！?/p>

江添站了會兒，接著床很輕地動了一下，他應(yīng)該坐在了床沿。又過片刻邱文斌復(fù)習(xí)完回來了，他們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熄燈號便響了起來。

11月上旬已是秋末，更深露重，夜里寒意料峭，順著窗縫溜進來。

半夜時分，天邊滾了幾聲悶雷，大雨毫無預(yù)兆地落了下來。雨珠傾斜著打進陽臺，啪啪地敲在窗玻璃上，一陣急一陣緩，嘈嘈切切。

盛望終于很輕地翻了身，平躺在床上。

樓下的路燈遠(yuǎn)遠(yuǎn)映照上來，在雨水滂沱的玻璃上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他盯著那塊光斑看了一會兒，摸出枕頭邊的手機摁亮屏幕——凌晨3點14分。明早7點，附中安排了校車統(tǒng)一去男高考場，他還剩不到4個小時可以休息，但他毫無睡意。

他塞了耳機，打算找點舒緩的音樂來聽，卻發(fā)現(xiàn)微信有一條沒注意到的消息——

江添：真睡了？

盛望下意識驚了一下，探頭朝下鋪看過去，就見江添側(cè)躺著，一只手依然習(xí)慣性地搭在脖頸上，手肘幾乎擋住了大半張側(cè)臉，眉眼陷于陰影中。

可能是那幾道陰影給人以錯覺，他睡著了似乎也皺著眉，好像并不太開心。

盛望趴著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收回目光轉(zhuǎn)過來。

他仰躺在床上劃拉了一下聊天記錄，這才注意到那條消息的發(fā)送時間——晚上11點20，熄燈的時候，所有動靜都藏在了熄燈號里，不會驚醒已經(jīng)睡著的人。

盛望盯著那個時間，心想或許這就是原因。

睡在下鋪的那個人看上去又冷又硬，卻比誰都要細(xì)心。而他碰巧敏感，總能發(fā)現(xiàn)這些細(xì)枝末梢的東西。

一定是他孤單太久了，江添又離得太近了，所以才會這樣。

他沒什么經(jīng)驗，只能找到這個理由。

史雨說得對，這種問題哪需要想，喜歡誰不喜歡誰自己心里最清楚。

他應(yīng)該早就清楚了……

他喜歡江添。

可是不行啊，你是我哥。盛望在心里說。

盛望盯著手機屏發(fā)了很久的呆，終于點進江添的信息頁，把這個用了很長時間的名字改掉了。

他退出來的時候，微信界面已經(jīng)更新過了。那只叫“團長”的貓還在界面的最頂端，趴在灰白院墻上，穿過幾年的時光安靜地低頭看著他。

聊天的人頭像沒改，備注名卻已經(jīng)變了，變成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