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性子遺傳了母親,不懂得恨,被罵得再難聽,打得再狠,都認(rèn)為是自己的錯。
因?yàn)樽龅貌缓?,父親才會生氣。
自從意識到這一點(diǎn),程讓就開始約束自己,精益求精,努力成為一個完美的人。只有變得更優(yōu)秀,父親才會喜歡他,才不會生氣,才不會總是毒打他們。
終于有一次,程母被活活打死了。
那是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家家戶戶燈火通明,電視聲,歡笑聲,熱鬧交織,唯有程家,靜如一座孤墓,程父手持破碎的酒瓶怔愣跌坐在地,瞳孔渙散,酒氣彌漫,程母像斷了線的木偶,趴在今天剛剛拖洗干凈的地板上,秀中的白絲被過分鮮腥的血水染透。
耀眼的白熾燈燈光將這幅光景曝光得不留余地。
程悠躲在墻角,捂嘴哭得撕心裂肺。
她那時候唯一慶幸的是,弟弟程讓參加學(xué)校為期五天的軍訓(xùn),沒有目睹這可怕一幕。
天亮的時候,程父被員警帶走,再也沒有回來。
后來,據(jù)說他得罪了監(jiān)獄里的獄霸,被生生毆打致死。
程家姐弟被送去給外公外婆撫養(yǎng)。
程悠不敢告訴弟弟母親被父親打死的事實(shí),把母親的衣服生活用品都搬到了外公外婆家,騙他說母親去了遙遠(yuǎn)的地方工作,不能經(jīng)常回家,也沒法打電話,希望他能每天乖乖吃飯學(xué)習(xí)睡覺,不讓母親擔(dān)心。
程讓真的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完美,成績次次穩(wěn)定在年級前三。
正當(dāng)程悠欣慰弟弟自立自強(qiáng),不似同齡孩子依賴母親時,她在弟弟衣柜中現(xiàn)一大摞母親生前的衣物。她嚇了一跳,急忙去詢問程讓,他睜著一雙孤寂的眼睛,輕聲回答,身邊只有存放了媽媽的東西,他才能感覺媽媽沒有離開,才能感到安心。
睹物思情,并不是新奇的思念方式。
程悠也是頭一次知道弟弟這般想念母親,這般沒有安全感。
就這樣年復(fù)一年,程讓變得越來越成熟,程悠覺得其實(shí)他早已經(jīng)知道母親遭遇不測,可他從來不問,衣柜還是放著母親的衣物,像是一種精神寄托。
后來,程讓跳級考上大學(xué),搬出家里。
程悠以為用母親衣物獲取安全感的事就這么翻篇了,直到有一次她進(jìn)入程讓公寓,在他房間里現(xiàn)他另外收集的女性衣物,這才知道他已經(jīng)把這種習(xí)慣根植進(jìn)靈魂。
“他當(dāng)時暗戀一個女孩,因?yàn)榕⑦€在上學(xué),他一直忍著不告白,等她長大??伤?yàn)樘矚g那個女孩,心中感情無處寄托,只好去收集女孩用過的書本,考試卷,衣物,就像當(dāng)年他把母親衣物放在他衣柜里一樣,仿佛女孩就在他身邊,跟他一起生活?!?/p>
程悠說到這,長嘆口氣,“只是,那個女孩沒等到阿讓告白,就離開了人世?!?/p>
她望著眼前淚眼婆娑的女孩,眉眼溫柔,像極了程讓,“我很慶幸,他遇到了你,走出那段悲傷。阿讓是一個長情的人,喜歡一個人就會喜歡一輩子,你若是能敞開心胸接納他,你會過得很幸福?!?/p>
沈靈枝狼狽地捂住濕漉漉的眼睛,心臟像被一只手揉得又酸又疼。
原來,沒有什么同居過的初戀。
他的心里是她,衣柜里的衣服也是她。
她幾乎無法想像,那個慣來噙著溫柔笑意的男子,一臉落寞地凝視她的衣物。
“為什么跟我說這個?”
程悠遞給她紙巾,“你們鬧別扭了吧?以阿讓的性格,不可能在度假第一天就把喜歡的女孩晾在一邊,跑去臨時準(zhǔn)備正式的求婚儀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