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 我的一個……叔叔, 被外面的怪物咬了, 死掉了。然后前幾天,另外兩個叔叔出去找資源,那幾天溫度突然升高了, 還有沙塵暴,他們也沒回來?!蹦莻€叫西貝的男孩低著頭,手指扣著桌面上卷起的漆皮, 慢慢道:“這里就剩我和爺爺了, 但爺爺?shù)牟≡絹碓絿乐兀八€能和我說話, 這幾天腦子已經(jīng)不清楚了。”
“他有時候喊疼,有時候說我聽不懂的話?!蔽髫惸抗鈶┣校?望著陸沨:“你們能治好嗎?”
陸沨道:“回到基地,或許可以查出病因?!?/p>
他并沒有做出“一定能治好”的保證, 安折垂眼看著基地月刊上的文字,在某一頁上,刊登了一個訃告, 說一直為基地月刊供稿的某位先生患病離世了, 連載小說《使命》就此中斷。
基地里,至少在外城,很少有人能活到五六十歲,僥幸步入老年的人們,面對的是接踵而來的疾病。人造磁場的強度弱于原本的地磁場, 人體仍然受到細微輻射的影響,所以以癌癥為主的基因疾病發(fā)病率仍然很高,帶走了半數(shù)以上的老人,而多年來野外刀口舔血的生活又會讓幸存的那部分人活在無窮無盡的應激反應和心理創(chuàng)傷中,這也是無法根除的痼疾。
“謝謝……謝謝你們,”西貝道,“我爺爺把我養(yǎng)大的,字也是他教我認識的,我們的發(fā)電機也是爺爺一直在修理的。大家都說世界上沒有別的人了,是爺爺一直讓我們等,他說天上有極光,說明世界上還有人類的組織?!?/p>
陸沨問:“他一直是這里的工程師么?”
“是的?!蔽髫愓f。
陸沨微微瞇了一下眼睛。
他問:“為什么知道極光代表人類組織?”
想了想,西貝解釋道:“這是個磁鐵礦,爺爺是這方面的工程師,他說……說自己的老師以前在一個什么研究所干活,那個研究所一直在研究磁極。爺爺?shù)睦蠋煾嬖V他,這場災難的原因就是磁極出了問題,但研究所在努力找到解決的辦法?!?/p>
“高地研究所?!标憶h淡淡道:“人造磁極研究基地?!?/p>
西貝點了點頭:“好像是叫這個?!?/p>
“我們和基地暫時失聯(lián),”陸沨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道,“恢復通訊后,會帶你們轉(zhuǎn)移回基地?!?/p>
西貝用力點了點頭。
然后,他們就在這里留下了,通訊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恢復,西貝帶他們大致了解了一下礦洞的構(gòu)造。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核心地帶,大災難還沒有發(fā)生的時候,這里是曠工和工程師的臨時休息區(qū)域,有供人居住的房間,有基本的生活設施,也有一些當初留下來的礦業(yè)設施,包括發(fā)電機和很多工具。由于深在地下,四面又是堅硬無比的礦石,只要把洞口保護好,這里就是一個自成一國的安全地帶。
而核心地帶外面,就是數(shù)條幽深的礦洞,都是前人開鑿的產(chǎn)物,沿著礦脈一路延伸。
“雖然黑漆漆的,但里面沒有怪物。”西貝道:“你們放心?!?/p>
中午的時候,西貝去煮飯,安折對這里的廚房感興趣,但他和西貝還不熟,不敢貿(mào)然闖入別人的領地,他找到了別的事做。
蘑菇喜歡水,人類也需要喝水,水是非常重要的東西,有時候比食物還要重要,所以礦洞里的人為了收集足夠的水,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外面下雨的時候是集中儲水時間,每次能收集大量的雨水,用明礬粉末凈化,存在大水泥桶里。但天氣畢竟變幻莫測,誰都不知道下一次雨是什么時候,所以多年來,居住在這里的人們還制造了一套集水系統(tǒng)——沿著最大最深的那個礦洞一字排開,他們在整面石壁上鑿出了復雜的紋路,礦洞內(nèi)部極端潮濕,由于晝夜的溫差,壁上會凝結(jié)出細細密密的水珠,這些水珠達到一定的重量后,就會向下流淌,然后沿著人工刻痕緩緩匯聚,一滴一滴落在最下面的集水瓶里,幾百個塑料集水瓶裝滿后,總共能有近百升。
據(jù)西貝說,最近這一批集水瓶快要裝滿了,可以收割了。
——于是安折和陸沨各自拿了一個塑料水桶和一盞照明用的汽燈,走進礦坑的主乾道,去幫西貝把水收回來。
安折首先拿起了入口處的那個塑料瓶,把水倒進桶里,然后放好它,繼續(xù)往前走,找下一個。
這時他察覺到陸沨沒動,于是回頭看。
——這個人正斜倚在石壁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被他看了一眼,才往前走了幾步,和他一起集起水來。安折對他剛才的態(tài)度感到不解,但上校接下來的動作都很認真,他就也沒有問。
礦洞一路往地下深處延伸,中間鋪著金屬軌道,他和陸沨一人一邊,各自專心灌滿自己的水桶。
這是個磁鐵礦,四面崎嶇,布滿開鑿的痕跡,主體呈現(xiàn)出濕漉漉的灰黑色,汽燈的光線在潮濕的環(huán)境下也暗了,霧蒙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