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交談過后,他們不再說話,腳步聲傳了過來 ,是厚底的皮靴踏在沙地上的聲音,其間夾雜著沙沙的摩擦聲。
——人類。
安澤死后,安折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人類了,他悄悄從灌木里抬起頭來。
灌木叢簌簌響。只聽第一個(gè)說話的男人低喝了一聲“警戒!”
下一秒,三個(gè)黑洞洞的槍口就對準(zhǔn)了他這邊。
安折看著他們。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丟失孢子那一晚的混亂記憶,但安澤的存在又讓他見到人類善良友好的特質(zhì)。他思索了一下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開口道:“你……你們好?!?/p>
極光的照耀下,面前的景象一覽無余,這是三個(gè)深灰衣服的人類,都是男性。他們腰間束著褐色寬皮帶,上面綁著彈匣,站在中間的那人身材高大,另外兩人略矮一些。
中間那人正是方才最先開口說“最后一顆鈾彈”那個(gè),他聲音很沉穩(wěn):“人?”
安折遲疑一下,想起那個(gè)把怪物攔腰炸斷的武器,他道:“是的?!?/p>
“叫什么?ID號多少?你的隊(duì)友呢?”
“安折,3261170514,失散了?!?/p>
那人皺了皺眉頭,低頭注視著他。他眉毛濃黑,眼睛黑白分明,鼻梁高,嘴唇厚,這樣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并不會(huì)像深淵里的那些野獸一樣讓安折感到危險(xiǎn),他抿了抿嘴唇,回視。
三秒鐘后,那人身邊的另一個(gè)男人——一個(gè)矮小的黑皮膚男人哢噠一聲給槍再上了一次膛,滿含威脅意味,他望著他,聲音低沉,語速很快:“衣服脫掉?!?/p>
安折從灌木叢中站起身來,解開灰襯衫的第一粒紐扣,然后是第二粒,領(lǐng)口的皮膚露了出來。他的皮膚是一種光滑的奶白,有一點(diǎn)像他的菌絲的顏色。
下一刻他聽見第三個(gè)男人吹了一聲口哨,那是個(gè)皮膚蒼白透紅,黃頭發(fā)的人,臉上有很多褶皺,這種褶皺意味著人類的衰老。眼睛是灰藍(lán)色,眼角吊起來,正直勾勾看著他,
安折低下頭,解開剩余的紐扣,將襯衫脫下來。
灰藍(lán)眼的男人走近他,吹了第二聲口哨,并開始上上下下打量他。
這人的目光非常黏著,像深淵里獸類的涎液,將安折打量一遍后,他又繞到了他的身側(cè)。
下一刻,安折的手腕被他捉起來,他的手指在安折手腕的皮膚上抹了一把,拇指摩挲著他的腕骨,微微尖細(xì)的嗓音問道:“這是什么?”
安折低頭看自己的手背和手腕,上面有一些凌亂不規(guī)則的紅色痕跡,這是剛才為了躲避怪物的攻擊而被灌木叢刮傷的。他轉(zhuǎn)頭,用目光示意身后的灌木叢:“樹葉?!?/p>
接下來就是短暫的沉默。過一會(huì)兒,那男人砸了咂嘴,又道:“剩下的是你自己脫,還是我給你脫?”
安折沒有動(dòng)。
他大概知道他們在做什么,安澤的記憶中存在類似的場景。
怪物與怪物之間、人與怪物之間都會(huì)發(fā)生基因污染。初步確認(rèn)一個(gè)陌生人是否被污染的方法就是檢查他渾身上下有無傷口。
但背后那個(gè)人讓他感覺不舒服,當(dāng)他還是一只蘑菇的時(shí)候,蛇類游過他菌柄和傘蓋的感覺就是這樣。
于是他抬頭看向中央那個(gè)男人,他在深淵見過很多兇猛的獸類,也會(huì)大致判斷它們的危險(xiǎn)程度?,F(xiàn)在,他直覺這人的攻擊性在三人中最低。
“霍森?!倍虝旱膶σ暫螅莻€(gè)男人再次開口,聲音很沉:“在野外別犯病?!?/p>
霍森嗤笑一聲,目光更加放肆地打量著安折。
三秒鐘后,那個(gè)男人對安折道:“跟我到后面去?!?/p>
安折順從地跟著那人繞到那枚怪物頭顱的后方,他身上除了被灌木枝葉劃傷的痕跡外確實(shí)沒有任何傷口。
那人道:“和你隊(duì)友失散多久了?”
安折想了想,回答:“一天。”
“你命很大。”
“這里怪物好像不多。”
“但蟲子不少?!边@人說話總是很簡短,但也顯得可靠。
安折扣好衣服的紐扣,看著他,小聲問:“你們要回北方基地嗎?”
那人回答:“嗯?!?/p>
“那……”安折道:“可以帶上我嗎?我自己有吃的和水。”
“我說了不算?!蹦侨说馈?/p>
話音剛落,只見那男人跨出去,看向另外兩人:“沒傷,帶上他嗎?”
霍森笑了笑,抱臂看著安折,吹了第三聲口哨,然后道:“為什么不帶?不多他一個(gè)。”
隨即,他看向剩下的那個(gè)人:“黑鬼,你說呢?”
安折也看過去,正對上那名黑皮膚男人陰沉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