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連笑聲，聽起來也分外痛苦。
“回歸黑暗的懷抱吧?！?/p>
顧明月五指輕輕抓握，然后慢慢收緊，黑影的聲息戛然而止。
黑紅色的血液如瓢雨般淅淅瀝瀝地落到地面上，在顧明月的身前聚成一汪小水洼，散發(fā)出腥臭的氣息。
隨后，它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在半空中分解，氣化成濃黑的霧，四下飄散融入到了夜色里。
夜風徐徐，浮云流動，淡黃色的圓月從細紗般的云層里露出頭來，銀融融的月光銀照亮了沉寂的林木。
顧明月蹲下身，以指尖沾染些許地面上的黑紅血液，置于鼻下輕嗅，當即便皺緊了眉頭。
若望踟躕地站在她的身后，注視著那一灘腥臭難聞的液體，眼中不免帶上了傷感。
“母親聽明白她的意思了嗎？”若望小心地開口問道。
顧明月站起身，用一方干凈的手帕仔細的擦拭手指，慢條斯理地說道：“她和我們不同。”待指尖擦拭干凈，她隨手便把染血的手帕扔到了若望的懷里，轉(zhuǎn)身向著來時的方向往回走，繼續(xù)道：“她不是人類，也不似血族，反而像是……”一種怪物。
“像什么？”若望把手帕悄悄塞到懷里，輕聲問道。
“我并不清楚?！鳖櫭髟抡\實地答道，她話鋒一轉(zhuǎn)，聲音突然就柔和了下來，“若望，你和它曾經(jīng)出生在一個村落，又是一同長大，若是想要留下點東西懷念過去，不用如此小心翼翼。黑夜太過漫長，懷戀記憶中的光明未嘗不是一種慰藉。”
若望一怔，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吶吶道：“是?！贝剡^神來，顧明月已經(jīng)變成了遠方的一個小黑點。他趕忙追過去，心緒起伏間忽視了隱藏在森林繁枝密葉處的一對兒幽深瞳孔。
那雙眼睛貪婪地注視著顧明月的一舉一動，投向若望的眼神里充滿了殺機。
寒鴉的鳴叫一聲高過一聲的在寂靜的森林里突兀地響起，聲音凄慘得令人毛骨悚然。那雙飽含著殘忍與不詳?shù)难劬?，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月上中天，夜涼如水。
“在潔凈的人，凡物都潔凈；在污穢不信的人，什么都不潔凈，連心底和天亮也都污穢了……教訓我們除去不敬虔的心和世俗的情欲，在今世自守，公義，敬虔度日，等候所盼望的福，并等候至大的神和我們救主耶穌基督的榮耀顯現(xiàn)……他是身榮耀所發(fā)的光輝……”
在房間的小窗前，失眠的夏布多里昂神父正披著毛毯坐在矮椅上借助著明亮的月光誦讀圣經(jīng)，他的神態(tài)虔誠祥和，聲音柔亮清潤，看似專心致志，實則心亂如麻，嘴里說的一詞一句完全入不到心里去。
“……你們要行道，不要單單聽道，自己起哄自己…….你卻要凡事謹慎，忍受苦難，做傳道的功夫，盡你的職分……”
夏布多里昂神父讀到此處自嘲地嘆了口氣，無奈地合上厚重的圣經(jīng)，放到一旁的小桌上。他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后準備開窗給室內(nèi)換上新鮮的空氣，然后便打算休息了，誰知剛剛推開窗戶，鼻尖被一種微涼柔然的東西搔到發(fā)癢。他以為是隨風飄來的羽毛，便伸手一抓，指尖觸碰到了那涼軟的東西，才知不是羽毛，反倒像是……發(fā)絲。
夏布多里昂神父定睛一瞧，便確定了手中捏著的正是幾根有著鉑金色光澤的纖細發(fā)絲。他的背脊處登時竄起陣陣寒意，連著頭皮發(fā)麻，手臂上也激得汗毛直立。
如此高度的城堡上，哪里來的頭發(fā)？
頭頂傳來一聲輕響，夏布多里昂神父僵硬地偏頭向上看去，瞬間便震驚地睜大了眼睛，渾身如墜冰窟。
在他的斜上方，顧明月正四肢緊貼著墻壁，如壁虎一般向上攀爬著。她顯然也沒有料到作息一項有規(guī)律的神父此時并未入眠，否則絕不會選擇從靠近神父的這面墻上爬回房間，即便這是爬回她自己房間的捷徑。
那雙恢復成淡紫羅蘭色的眼睛不帶一絲感情地俯視著神父略顯驚恐的表情，轉(zhuǎn)瞬之間便爬到他的窗前，緊盯著他的眼睛用陳述的語氣平靜道：“你看到了?！?/p>
夏布多里昂神父的額頭霎時布上了一層冷汗。
“公……公爵……夫人?！彼Y(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驚懼到了極點。
“噓?！鳖櫭髟卤鶝龅闹讣恻c在他的唇上，微微笑道：“小聲點?！?/p>
夏布多里昂神父剎那間便感覺自己的身體沉重了起來。他想要大聲喊叫，想要推開她瘋狂地跑出房間，把城堡里的人全部叫醒……可不論他有多想，有多么迫切，身體卻沉重得好似不是自己的，只能僵硬在原地。
顧明月像是要故意折磨他一樣，慢慢地爬進了房間里。她站直身體，先是拍了拍自己的裙擺，復又整理了袖口和稍顯凌亂的長發(fā)，才在夏布多里昂神父戒備地注視中，慢慢悠悠道：“你說，我該怎么辦？ ”
她走到男人的面前，貼著他的耳朵哈出一口微溫的氣息，甚至帶上了些許草木的清香：“我是該殺死你，還是該把你囚禁到此地到死為止呢？”
嫣紅的唇瓣輕輕撩過頸部的動脈上，在白皙的肌膚上來來回回地摩擦，曖昧中帶著致命的危險性。
夏布多里昂神父的喉結(jié)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他緊張地咽下一口唾沫，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可我舍不得殺了你，神父大人?！鳖櫭髟乱噪p手溫柔地撫著他的面頰，輕聲道：“我喜歡你呢，神父大人。”
夏布多里昂神父皺緊眉頭，顯然是一個字也不信。
“這樣吧，如果你照著我說的去做，我就放過你，如何？”
女人的聲音嬌軟，聽在夏布多里昂神父的耳里卻帶著不知名的寒意。
“做……什么？”他艱難地開口，聲音干澀。
“愛上我?！?/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