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一起唱一起唱!”
一群人就這么推推搡搡地,把他倆拱到前面去了。
“哎哎!”齊鳴軒深刻體會到了什么叫雙拳難敵四手,這群熊孩子根本不在意倆當事人的意見。兩人在變幻閃爍的燈光里面面相覷,伴奏逐漸進入副歌,張揚又在邊上嚷道:
“快唱啊,不唱待會就重頭再來?!?/p>
“別吵別吵?!饼R鳴軒讓這攪屎棍閉嘴,醞釀了一下,最后居然是薛野先開的腔,垂著眼簾,沒什么表情的:
“娘子?!?/p>
齊鳴軒莫名一窘,臉頰轟然發(fā)起燒來,連忙欲蓋彌彰地仰起頭:“啊哈?!?/p>
心神不寧地唱完半首《郎的誘惑》,齊鳴軒汗都要出來了,忙不迭拉著薛野坐到一邊去。張揚還不肯放過他,大聲說他倆剛剛唱得太爛了,破音就算了,還干巴巴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必須挨罰,要么再來一首,要么就“喝”飲料,兌了生抽的可樂或者啤酒,二選一。
齊鳴軒心想去你媽的,敢懷疑老子美妙的歌喉,一拍桌子道:“再來一首!”
他怕這幫熊孩子又把薛野推上來,囂張地強調(diào)道:“這次我一個人唱,我要讓你們見識一下,什么叫實力歌手?!?/p>
一群人當然是吹口哨噓他,張揚還沒忘了迫害另一個受害者:“薛野呢?”
齊鳴軒正想說我替他唱,張揚就道:“這種事不許替的啊!”
薛野略一遲疑:“我喝酒吧。”
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人,甭管平時有多不熟,一瘋起來就什么顧忌都沒了。一個包廂就兩支麥,有人在唱的時候,其他人就在下面玩游戲,薛野沒怎么參加過這種集體活動,一開始總是輸,齊鳴軒唱一首歌的時間,他都輸好幾局了。
齊鳴軒放了麥下來,正好被拉進去玩真心話大冒險。張揚摸出一副撲克牌,把大小王剔除,邊洗牌邊說:
“先說規(guī)則啊,誰抽到的點數(shù)最小,誰就接受懲罰,行吧?”
齊鳴軒明知這游戲是在針對他,偏偏薛野不肯走,他也只好舍命陪君子。果然,第一把,他就抽到了一張3。
張揚:“來吧,真心話還是真心話?不能選大冒險?!?/p>
齊鳴軒:“滾!”
對八卦的敏銳感知讓大家都紛紛安靜下來,連唱歌的都停了,眼睛盯著這邊。張揚嘿嘿笑,虛偽地說:
“我又不問你黃暴的問題,咱們這還有女生呢,我就想問問,你昨天跟我說的那個心上人……”
他故作神秘地停頓了幾秒,旁邊已經(jīng)有人小聲接了一句“是誰”,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卻道:“——現(xiàn)在在這個包廂里嗎?”
“不許說謊哈?!?/p>
齊鳴軒煩得想揍他,氣勢洶洶地瞪著他,道:“我喝可樂,行了吧?”
這態(tài)度和默認也無異了,一群人立刻興奮地拍掌嚎叫起來,薛野霍然抬起頭,渾身血液一下冰凍下去。
齊鳴軒焦心得要死,無視這些看不懂人眼色的熊孩子的吵吵嚷嚷,正要一橫心強行拉著薛野走人,扭頭一看,又嚇了一跳:
“哥!你怎么自己在這兒喝?。 ?/p>
“我們回去行不行?我有話想跟你說?!?/p>
薛野慢吞吞放下杯子,漆黑的眼盯著他:“有什么話不能在這里說?”
這哪里是說話的地方???齊鳴軒簡直想不管不顧地把他打暈拖走,一旁卻有人警惕道:“干嘛干嘛,不會這就要走了吧?”
齊鳴軒哪有精力管別人,薛野卻把下巴抬了一抬,擲地有聲道:“我們不走?!?/p>
齊鳴軒:“…………”
說真的,他合理懷疑,他家小野已經(jīng)醉了。
這之后薛野果然一直沒走。
他也不唱歌,就坐那兒一直玩游戲,輸了就喝酒,干脆得很。其他人和他畢竟沒有那么熟,不太好意思像鬧齊鳴軒那樣逼他,便由著他去了。
只有齊鳴軒在一邊看得目眥欲裂:“別喝了吧,曲姨要生氣的。”
薛野給他一個肯定的眼神:“不會?!?/p>
這樣玩到了五點多,薛野才站起身來,齊鳴軒以為他終于要走了,他卻說:“我去洗手間,一會兒回來。”
齊鳴軒:“……”還回來干嘛啊!
***
薛野獨自去了洗手間。
他上完廁所出來,慢慢洗凈了手,對著鏡子盯著自己的臉,眼前閃過的卻是包廂里那幾個女生的樣子。
那個在他心頭徘徊了一天一夜的問題又冒上來,他想,會是誰?
身后卻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一個女生局促地叫他:
“薛野,你好,那個,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p>
薛野轉(zhuǎn)過身,見一個長發(fā)女生站在他面前,隱約覺得似乎是在哪兒見過,但懶得費心去想,索性道:
“你是?”
女生臉色白了一白,小聲說:“我昨天托齊鳴軒給你轉(zhuǎn)交了一封信……”
薛野明白了,面無表情地打斷她:“抱歉?!?/p>
意料之中的拒絕。女生眼底一下蓄起了淚水,卻強忍著沒有落下來,看著他,還是不死心,問:“薛野,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薛野:“嗯?!?/p>
“是誰呀?”
薛野沒有回答:“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了。”
女生強顏歡笑:“我就是有點驚訝……因為沒聽說過你有女朋友?!?/p>
“沒什么好說的?!?/p>
他本來也沒有。
“啊?!迸盟泼靼琢耸裁?,試探著問,“你沒跟她表白嗎?”
薛野沉默了一下,漠然答:“他不喜歡我?!?/p>
他不可能喜歡我。
這句話,比起回答女生的問題,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他本來就不可能喜歡你,有什么可失落的?
女生脫口道:“怎么會?”
她驚覺自己失態(tài),忙又勉強笑了一下,說:“我只是覺得,你可以和她說一下的。”
“總要試一試才知道結(jié)果,不是嗎?”
薛野情緒正是最低郁時,聞言諷刺地想,說出來干什么?惡心齊鳴軒嗎?
一份從一開始就不被期待的感情,就應(yīng)該一直爛在泥里。
但他還是客氣地說:“謝謝?!?/p>
***
一群人真正散場,已經(jīng)是晚上八九點。
齊鳴軒是眼睜睜看著薛野一點點醉過去的。
他這時候酒量還沒練出來,差不多三聽啤酒下去,人基本就暈乎了。只不過他醉酒也不似別人失態(tài),只是比平時更安靜,眼神微微空茫,坐在角落一動不動,像一棵漂亮的裝飾樹。
齊鳴軒自己戴著層摘不下來的濾鏡,一邊心疼,一邊又無可救藥地覺得他的醉態(tài)好可愛,把人捎回薛家后,看他面癱臉躺在床上,臉卻紅紅的,到底沒忍住,仗著他喝醉了神志不清醒,低頭親他一下,小聲夸贊說:
“你好好看啊?!?/p>
他以為薛野醉成這樣了,必然是無法對外界的話語作出反應(yīng)的,誰知過了幾秒,薛野嘴里竟然吐出一句:
“好看有什么用?!?/p>
相當不屑的口吻。
齊鳴軒先是一驚,繼而一樂,把這個小了自己十來歲的年輕戀人當成小朋友,逗著他說:
“好看怎么會沒有用?好看就會有很多人喜歡你啊?!?/p>
薛野把臉一撇,好傲氣:“不稀罕。”
聲音又沉悶下去,低低地說:“也多的是人不喜歡?!?/p>
齊鳴軒大吃一驚,發(fā)自內(nèi)心地說:“怎么會有人不喜歡你?”
還“多的是”?
薛野卻把嘴閉上了。齊鳴軒問了他好幾次,他才像傾吐一個深埋心底的秘密那樣,輕之又輕地、難過而低落地回答:
“齊鳴軒……齊鳴軒就不喜歡……”
齊鳴軒沒想到這鍋會砸在自己頭上,簡直冤枉死了:“他怎么可能不喜歡你?”
我明明才是最喜歡你的那一個好不好。
薛野才不聽他的,傷心而堅定地重復(fù)著:“就是不喜歡,就是……”
齊鳴軒截斷他的話,幼稚地跟他犟上了,湊到他耳邊一疊聲地說:“就是喜歡就是喜歡就是喜歡?!?/p>
正常狀態(tài)的薛野就說不過他,酒醉時的薛野就更不可能了,被迫安靜了下來,好半天,才醉醺醺地反駁說:
“他送我的花,轉(zhuǎn)手就能送給別人,這也叫喜歡?”
花……
齊鳴軒一怔,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來,他說的是哪件事。
在這一年,十來天前的那個520,他惡作劇地送了薛野一捧紅玫瑰,薛野沒要,于是他就隨便塞給了張揚。
他喃喃說:“可是你不是說你不喜歡……”
話說一半就戛然而止,他后面又送了薛野那么多花,薛野哪次不是含笑收下,哪里是不喜歡的樣子?
他不喜歡的,從來都不是紅玫瑰,是他明明沒有那個意思,卻還要在520送他花的這個惡作劇。
齊鳴軒的心一下子酸軟得一塌糊涂:“那是因為他太笨了,你不要跟他計較好不好?”
薛野嚴肅地擰著眉,仿佛不太能理解他這句話的含義。
聽不明白也沒關(guān)系,齊鳴軒壓抑住聲腔的哽咽,情難自禁地又親親他的臉,小聲保證:
“我以后都只給你送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