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他。

四處都找不到他。

但其實(shí)，她也不知找到他有何用。若是他的凡胎死于鉤月刀下，找不到也會正常的。這把刀她最熟悉不過，若是殺人便是分肢解體，萬萬不會留下全尸?？伤宦芬詠砜吹搅四敲炊嗟哪敲炊嗟臍堉珨啾郏瑳]有一個(gè)屬于他。

就在這時(shí)，不遠(yuǎn)處的灌木叢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黏膩的口水聲伴隨著咯吱咯吱的咀嚼聲，在一片慘淡的呻吟之中格外突兀。

少女面無表情地走近，渾身僵硬而又冰冷，似乎已經(jīng)猜測得到即將看到的是什么，深吸一口氣后撥開面前的灌木叢。

雪白的女人胴體映入眼簾。她似乎是剛剛化為人形，渾身赤裸，眼睛猩紅。那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沾滿了鮮血，喉嚨里翻涌著野獸般的咆哮聲，一口又一口地撕扯著身下的男人，碎肉和衣衫碎片攪合在一起被吞咽下肚。

剛化為人身的畜生，理智尚且沒有歸巢，對生的本能和野獸的慘忍在此刻依舊烙在體內(nèi)，化作人形之后更是徒添幾分驚悚。季汐看著自己俯下身去，用光禿禿的手指撕扯著男人的胸膛，一下又一下，碎肉之中攪合處黏膩的水聲，仿佛是在揉一團(tuán)軟塌塌的面。

可那不是面，那是他的心臟。

銀發(fā)的仙君失去了左臂和右腿，眼睛也化為空蕩蕩的眼窩，兩顆眼球不知去處。他還活著，只是呼吸孱弱，鮮血不斷從臉上留下來，如同眼淚般留下兩抹血痕。

女人吃得野蠻，將心臟剖開來的時(shí)候，他痛得抬起身子，只剩骨架的腰部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震耳欲聾得幾乎要把人逼瘋。

鉤月刀把他的身子幾乎削成了骨架，渾身上下除了面皮和胳膊，沒有多少好肉。他此時(shí)看不到，也不怎么能聽到，只是知道自己正在被吃掉，整個(gè)人安然而又無奈地接受了現(xiàn)實(shí)。

他正在被吃掉……他正在被自己吃掉……

不是這樣的！

季汐渾身發(fā)抖，看著眼前的一切，粗重地呼吸了幾下。

“住手……快住手……”

少女跌跌撞撞地沖過去，是想要把一百年前的自己拉開，可是雙手只是穿透了對方的身子，像是魂魄一樣什么都做不了。她在她耳邊大吼，讓她停下，讓她住手，可是剛化為人形的小妖理智全無，終于一把摘下仙君的心臟，尖叫著尋得他破碎的靈丹。

那是一顆怎樣的靈丹呢？傷痕累累，破碎不堪，為了天下眾生傾盡所能，哪怕代價(jià)是尸骨無存，身死道消。

她看到自己將破碎的靈丹一口吞下，胸膛發(fā)出溫?zé)岬墓饬粒袷且淮孛烀５幕鹧?；她看到自己化出了人類穿著的衣服，身上的傷口開始痊愈，唇角的血液開始消散；她看到銀發(fā)的仙君頃刻間便失去了生息，肉身腐爛，仙鶴哀唳飛來，盤旋不止。

他的身子沉入泥土之中，日積月累化為一座島嶼，名喚蓬萊；他的眼睛墜入凡塵，日夜不息，世人謂之萬胥。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個(gè)無解的因果，他被她吞吃入腹，結(jié)成殺身的因；她被他賦予新生，又是救贖的果，這段可笑可悲的感情簡直是對她的報(bào)應(yīng)。

簡直是惡毒而又恐怖的報(bào)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