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fēng)凜冽,山中積雪綿延不絕,不知過去了多久,藍(lán)花楹埋下的酒再次被翻了出來。
季汐從一片混沌中醒來,被嘈雜的刨土聲吵醒,嘴里下意識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她微微一愣,低頭看了到了毛茸茸的小爪子。
怎么又變回小狗了?
稍微適應(yīng)了下眼前低矮的視野后,她四處張望起來,果然看到了不遠(yuǎn)處正在刨土的小七。他衣襟散亂,發(fā)絲垂側(cè),好似舟車勞頓而來,模樣有幾分狼狽。
小白狗乖乖湊到他身邊,看他徒手在地上扒出一個深坑,不久前埋進(jìn)去的浮生歡被他悉數(shù)挖了出來,足足有七壇。小七將它們依次排列好,又從懷里掏出六枚刻有姓名的玉牌,挨個放進(jìn)土坑里。
這玉牌是齊光宗弟子們的“身份證”,若是弟子們尸骨無存,可用玉牌做衣冠冢。
少年看著坑里的玉牌,急促地呼吸著,面容神色不明。
昔日白皙的雙手滿是泥污,地上的粗糙沙粒割破了他的手指,殷紅的鮮血從傷口滲出,滴滴答答落了一地。小白狗湊到他身邊,舔了舔他鮮血淋淋的手指,濕漉漉的眼珠子盯著他看。
“你還在啊?!?
小七終于發(fā)現(xiàn)她,低下頭,勉強擠出一絲笑來:“我也還在?!?
季汐看著他,心里滿是擔(dān)憂。小七的狀態(tài)明顯不對,他雖言行平靜,卻明顯強撐著自己的情緒,像是一袋注滿水的、沉甸甸的塑料袋,驟然破裂只是時間問題。
他動作很麻利,呆呆地看了那玉牌最后一眼,便抔起黃土埋上了,這冒尖的小土丘成了一處簡單衣冠冢。做完這一切后,已經(jīng)是日近黃昏,七壇浮生歡好端端地放在他身側(cè),被夕陽照出漂亮瑩潤的金光。
小七支身子,長舒一口氣,仰頭看了眼刺目的天光,伸手掩住了眸子。后來他又放下,端起地上一壇酒突然自顧自喝了起來。
少年想來優(yōu)雅得體,此時卻尤其魯莽,直接拔了塞,對著嘴,陳年佳釀傾瀉而出,大部分灌進(jìn)了他的衣領(lǐng)里。他狼狽不堪,宛如被丟進(jìn)河里洗了個來回,身上都是濃郁的酒香。
“嗚汪!”
小狗擔(dān)憂地拍了拍他的大腿,搖搖頭。小七淡淡一笑:“我們約好的,要來樹下共飲。他們失約了,可我還在,我要履行我們的約定。”
就這樣七壇酒都被他喝完了,少年竟然面色不改,果真是好酒量??墒撬嫔l(fā)蒼白,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衣冠冢上,像是發(fā)呆一樣一動不動。
時間久了,再眨眨眼睛,漂亮的眸子變得空洞而又幽深。
“嗚汪!嗚汪!”
小七扭過頭,看到小白狗焦急地?fù)u著尾巴,不由得笑著把它抱起來,放到懷中。他明明喝了那么多酒,身上的味道卻沒有太沖,反而只有一點淡淡的醇香,像是一瓶好酒開啟后,隨風(fēng)送來的香味。季汐看著他,心疼極了,想湊過去舔舔他的嘴唇,卻見一顆豆大的眼淚毫無征兆地砸了下來。
少年面容平靜,方才甚至還能擠出笑意,此時卻是一副冷漠麻木的神情,只是自顧自地流著淚,像是沙子揉進(jìn)了眼睛??杉鞠惺艿剿谋瘋?,那個灌滿水的袋子終究是破了,洶涌的絕望和孤單排山倒海般用來,將他一個人席卷到水流的中央。
四周煙水茫茫,腳下是碧波萬頃,他無處可去,無人可依,命運把他困在了孤獨的長河中,從此以后往日的同門和榮耀截遠(yuǎn)去,他只有他自己了,他只能一個人。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