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脫下鞋子,緩緩步入水中。
……
一個月后。
林氏集團(tuán)繼女的葬禮在郊區(qū)公墓舉行,那天陰雨綿綿,到場的人并不多,只有親母和幾位好友前來吊唁,聽聞現(xiàn)場氣氛悲痛欲絕,林母獻(xiàn)花后被人攙扶著回去,仿佛老了好幾歲。幾位同齡的好友也難以自抑,哭得連傘都顧不得打。
剛剛21歲便陡然凋謝的人生,剛剛長大便意外終止的人生,任誰都得說一句可惜。林家的這位小囡囡不會說話就罷了,死的時候被冰涼的海水吞沒,且那片海域異常兇險,至今都沒有找到尸首。
一生沉默地來,又沉默地走,連朋友都沒有幾位。稀稀拉拉悼念的人群走空,雪白的桔梗花擺了滿地,眾人才意識到似乎還有誰沒有來。
“林總?!?
沉靜的車廂內(nèi),男人點(diǎn)開語音通話,車廂內(nèi)頓時響起略帶干澀的聲音。
“有事?”
楊秘書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猶豫該如何開口,半晌又公事公辦地道:“我的郵箱里收到了一封辭呈,發(fā)信人好像是您?”
“是我發(fā)的。”
得到肯定的答復(fù),電話那端的聲音頓了頓:“林小姐的葬禮下午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林望殊愣了一下,目光緩緩抬起,穿過透明的車窗,看向不遠(yuǎn)處一望無垠的大海。
海浪呼嘯著翻起白色的泡沫,將岸邊的石子洗刷得晶瑩透亮,開闊的天空被大片大片的烏云擠滿。
“我知道了?!?
“對了,還有一封信寄到了公司,寫的是您的名字,似乎是一張照……”
話未說完,通話突然掛斷,手機(jī)已經(jīng)耗盡了電量,陷入了自動休眠。林望殊看了眼死氣沉沉的手機(jī),直接將其丟在了車后座。
早上起來的時候他原本想出席她的葬禮,一切都如此倉促,可是除了他,似乎也沒有人來送她離別。
這幾天他是如何一手操辦這一切的?他早已不太記得,只是替她選了一處很安靜的墓地,在公墓的山丘上,對面是成片的銀杏樹和開闊的天際,不管春夏秋冬都會很好看。
直至出發(fā)前,他接到了一通電話。喜氣洋溢的女聲先是恭賀了他生日快樂,然后又說有位林小姐給他定了一份生辰賀禮,會在半小時后送到他手中。
那是一只銀白色的、瑩潤的澳白珍珠,頂端有些微微凹陷,某些角度看起來像是一顆桃子。
一同送來的還有一張生日賀卡,少女似乎有點(diǎn)偷懶,選了個粉粉嫩嫩和他一點(diǎn)都不符合的卡片,祝福語寫的十分潦草。
「親愛的哥哥:
今天是你的生日,這份禮物應(yīng)該會如期送到你手中。我知道你不會喜歡珍珠,和你霸氣的總裁氣質(zhì)并不是很搭配,可是它竟然長成了桃子的樣子,難道不值得收藏嗎?收下它!你以后一定會壽比南山,長命百歲的!愛你的妹妹」
這些話被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刻在心底,似乎都能想起她寫下這些時期待而又有些促狹的模樣。如果一切都沒有發(fā)生,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話,他會一臉冷漠地接下這個禮物,伸手把她的腦袋瓜揉亂,警告她不許再送這么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后把這顆小珍珠藏在一只昂貴的匣子里。
可是現(xiàn)在他看著那張賀卡,荒謬得人發(fā)笑,又感到莫名難過,有什么東西碎了一地又被撕裂成了一片又一片,每一個字都是開過槍的冒著煙的槍口——她果真殘忍而又決絕,明明死亡已經(jīng)無可挽回,偏偏在無可挽回之后又讓他撕心裂肺地再痛一回,生怕他痛得不夠狠,不夠抵擋她泡在冰冷海水里的狼狽。
“可是長命百歲真的太久了林汐?!?
他看著手中粉色的賀卡,突然笑出聲,似乎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太久了。”
太寂寞了,沒有她的長命百歲,漫長得讓他想一想都覺得恐怖。
稀稀拉拉的雨水終于降了下來,落在洶涌的海面上,一瞬間變消失不見。海浪咆哮著,尖叫著,宛如一張面朝自己張開的血盆大口。
不知過了多久,引擎聲低吼著響起,車子微微震動后開始啟動,車輪“噼里啪啦”碾過海岸邊的碎石,緊接著,這輛黑色的邁巴赫加速朝海里駛?cè)ァ?
深海像一場綿延無垠的夢境。
四面八方涌來的水,冰冷地溫柔地呢喃著,牽引著他的手墜入無盡的海中。
那里有五光十色成群結(jié)隊(duì)的魚,有藏著泡沫和光影的珊瑚,有錯綜復(fù)雜的洋流,還有無數(shù)無數(shù)不為人知的秘密,埋葬在悄無聲息的地方伸出又細(xì)又長的觸手。而人類無法在這里說話,聲音都化作逝去的浮光掠影,化作一場無疾而終的愛情,讓他終于可以像她那樣。
他終于可以像她那樣,對沉默的世界感同身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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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本結(jié)束啦,番外是沉老師一篇,目前已經(jīng)在yцshц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