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樓里的走廊和夜校的一樣漆黑而綿長，頭頂昏黃色的燈光照下來，仿佛給他鍍上了一層舊照片的濾鏡。那個瞬間，季汐突然有種莫名的感覺，郁唐好似在和她告別。

這是一場無法挑明的、含蓄而又沉默的告別。

……

后面幾日又下了雪，冷了好些時候，到了三月底才徹底回暖起來。

天氣放了晴，許多人脫下了笨拙的冬裝換上春服，趁著春暖花開的好時節(jié)去戶外走一趟。而莘城最受歡迎的踏青地點，則是一座郊區(qū)的山頭，這山頭海拔僅有一百多米，就算是上了年紀(jì)也能輕輕松松爬上去。 ↑↑山頂上面還有個基督教堂和天文館，倒是很適合約會。

今日休沐日，山上人滿為患，沿途的石椅上都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身休閑打扮的青年不得已，只能捧著鮮花站在一顆粉霞如云的櫻花樹下，時不時抬起手腕看著時間。

他樣貌清俊，衣著不菲，看著像是一副養(yǎng)眼的畫，應(yīng)當(dāng)是家底殷實的富家少爺。不少女學(xué)生沿途經(jīng)過都要瞄一眼，爾后紅著臉扭回頭，戳一戳同伴再去看。

過了幾分鐘，身后突然傳來高跟鞋“噠噠”的響聲，一道溫柔的女聲響起，生澀地喊了聲他的名字。

“頌先生?！?/p>

郁頌眼睛一亮，立刻轉(zhuǎn)過身。

“淑子?！?/p>

名喚淑子的少女約莫二十歲上下，穿著如同櫻花般清麗的粉色連衣裙，長長的頭發(fā)盤在頭頂，像別的東郢女人一樣露出纖長的脖子，顯得溫順而又動人。她垂下頭，淺淺鞠了一躬：“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p>

“不用抱歉，我其實也剛到。對了，這個送你?！?/p>

少女抬起頭，便看到兩朵嬌嫩的百合花。她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接過，放在鼻尖下嗅聞。

“多謝頌先生。我很喜歡?！?/p>

郁頌笑了笑，微微朝她身側(cè)抬起胳膊，淑子害羞地往四周看了一眼，這才小心翼翼地將手搭上去。兩個人便散步一般悠閑地邁開步子，順著人流朝山頂走去。

從山腳到山頂大約只用十幾分鐘，一路上鮮花簇?fù)?，春意盎然，看的人心情十分舒暢。郁頌為人風(fēng)趣，時常講些工作上的趣事，逗得少女發(fā)笑。她雖然五官平平無奇，笑起來卻眉眼彎彎，顯得可愛清麗，看得人怦然心動。

到了半山腰，有小攤在賣青團，碧綠色的小團子瑩潤飽滿，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淑子為了回贈這兩束百合花，主動要請客。

郁頌點點頭，幫她拿著花，站在路邊等。

于是，一身粉色連衣裙的少女提著珍珠手編包，像是一只小鳥一樣小跑過去。她站在小攤前，認(rèn)真選了兩只餡料最足的青團，遞給老板一枚銅幣。老板利索地將胖嘟嘟的團子用油紙包好，遞給她。

山風(fēng)吹來，滿山都是樹葉摩擦的簌簌聲。雪白的櫻花花瓣從天而降，落了滿地都是。少女踩著落花，拿著青團，笑著地沖馬路對面的戀人走來。

下一秒，一枚小小的、如同蜜蜂一般的子彈刺破了芳香的空氣，徑直穿透了少女的胸膛。

她腳步一頓，疑惑地低下頭，便看到殷紅的鮮血從胸口汩汩涌出，一下子便打濕了這身嶄新的連衣裙。

“啊……”

淑子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悶哼，便如同一枚落花一樣，輕飄飄地落在了這潮濕的山路上。那兩只精心挑選的、餡料十足的青團咕嚕嚕地滾了出來，滾到山下，消失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