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玦這一笑,心境寬釋了些,道:“也好,讓嗷嗚放年學?!?/p>
他拍板定案之后,靜靜吃茶,明擺著暫時不打算走人。
原婉然只得胡亂找話搭訕:“對了,今兒聽木拉姑娘說,乖乖上學上到年后,以后就剩嗷嗚一個去獸苑?!?/p>
趙玦道:“乖乖是小狗,闖不了大禍,胡亂學些規(guī)矩把戲便完了。嗷嗚不同,大狗必須從小嚴加管教?!?/p>
“嗷嗚挺溫馴的?!?/p>
“溫馴的狗兒無意也會傷人,比如它們?nèi)鰦蓵r候興起可能撲人。嗷嗚如今還小,撲向你……”趙玦一個“你”字方出口,飛快改口,轉(zhuǎn)成“人”字音。
他若無其事接著說:“……頂多害那人趔趄,將來它身長力大,輕易能將人撲倒在地,害人摔傷都算輕的,不可不提防。”
“原來如此?!?/p>
“嗷嗚還是好苗子,在打獵尋人和看家護主上頭天賦高,不栽培可惜?!?/p>
“尋人嗎?”原婉然問道。
眾所周知狗兒能打獵、看家護主,尋人她倒是頭一回聽說。
趙玦道:“唔,類似打獵,將人用過的物事或在四下留下的痕跡讓狗兒嗅聞,狗兒會依循味道追蹤那人行蹤?!?/p>
原婉然摸摸毛色灰雜,貌不驚人的嗷嗚,夸道:“我們嗷嗚好有本事?!?/p>
嗷嗚尾巴又一陣猛搖。
趙玦道:“等嗷嗚學成技藝,獸苑的人會將相干口令教予你。再有刁奴冒犯你,你就指揮嗷嗚還擊?!?/p>
趙玦言語徐緩,甚是斯文,說的卻是縱狗傷人這樣的狠話,原婉然不知如何應對,只能陪笑。
驀地她又思及趙野。
曾經(jīng)趙野提議幫她弄來看門狗,會聽從她下令,指誰咬誰,指哪咬哪,咬死人算完。
此時她意識趙玦和趙野有些相似處。
兩人都容色絕美,從五官輪廓到周身都似女媧苦心雕琢,精致到略帶陰柔,卻不女氣。
他們骨子里同有一種狠勁,對敵人,也對他們自己。
趙野用計閹了蔡重,斷過人手筋;趙玦殺盡西山劫匪,親自提劍將其中一人嘴巴捅成血窩。
他們對仇家狠,對自己也狠。
原婉然記憶猶新,從前她將趙野手臂咬得鮮血淋漓,趙野分明吃疼卻并不立時還手傷人擺脫她。他忍得住疼痛,摀住她鼻子讓她呼吸不暢,自行松口;趙玦平日養(yǎng)尊處優(yōu),在西山落難,處境狼狽仍舊泰然,遭遇野狼攻擊,冷靜得像不將自家性命當回事。
原婉然想到此處,正視趙玦。
她性情靦觍,且拘于禮數(shù),和外男打交道,向來蜻蜓點水看上一看,從不多加打量。此刻她定睛向趙玦看去,赫然發(fā)現(xiàn)這人連眼神都和趙野,甚至于和韓一相似。
趙野和韓一與她四目相投,時不時一看就鉤住了似地深深注視,目光明亮,彷佛火簇。
原婉然納罕,趙玦瞧人一向這個樣兒嗎?她從前不曾留意,難以確定。
不過她沒往深里探究,一縷微焦的清香鉆進鼻子,攫住她心神。
趙玦凝睇原婉然,在她抬眼對視以后尤其緊迫盯人。豈料那小村姑先是滿眼疑惑看著他,而后把他半途撂開不理,自管自轉(zhuǎn)身從炕桌取來一只瓷碟,又掏出巾帕往她那端的火盆邊沿放落。
火盆上鐵架擺著茶壺,擋住趙玦視線,教他瞧不清原婉然葫蘆里賣什么藥。不過沒多久,原婉然抬起手來,卻原來她以巾帕從火盆邊上裹住一顆小黑球放進瓷碟。
原婉然陸續(xù)從火盆邊上拿起另外兩顆小黑球,面對趙玦探究眼神,她解釋道:“橫豎火盆生了火,趁便烤橘子。——玦二爺可要嘗嘗?”
趙玦盯著原婉然手上“橘子”,外皮教炭火燎烤到焦黑,看上去臟兮兮,碰了它指定污手。
原婉然見趙玦一語不發(fā),倒在意料之中。
趙玦這人遇上沒法講究的時節(jié),那是真不講究,比如在西山,風吹雨打睡草地渾不在意。到他能講究的時節(jié),聽下人說他偶爾親自烹茶,有時用露水,故而園里有一班丫鬟啥活兒都不干,每日專司搜集露水,隨時供他使用。
這樣的人哪里能看上一顆普通而且黑咕隆咚的橘子?
她不過客套問一句。
“好?!壁w玦回答。
“咦?”
“我嘗嘗烤橘子。”
“啊,好?!痹袢槐緛泶蛩阒苯恿水斶f過去,轉(zhuǎn)念趙玦到底是客,況且十指不沾陽春水,索性自個兒剝好橘子再給他。
趙玦撚起一瓣橘子吃,道:“比一般橘子甜?!?/p>
“嗯,橘子烤過會更甜,而且減了寒性,能止咳化痰。橘皮經(jīng)過烘烤,還有股子清香,提神醒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