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婉然教野狼壓在身下,頭臉緊貼狼嘴,皮肉感受到狼爪摳抓,身子僵成一團,萬念俱灰。
相公!她在心中吶喊。
隨即她腦海掠過從前家常光景:深夜里,韓一將她抱在膝上唱起草原歌謠,那百煉鋼似的男人聲線低醇,豪邁的胡風(fēng)曲調(diào)夾裹似水柔情,在夜色中淌流……
或者她走在家里,趙野由后方抱來黏在她背后,下巴擱在她頭頂或肩上,雙手環(huán)繞她腰肢,像他無法獨力行走似地,要她“拖”他走……
有一天,韓一和趙野在內(nèi)宅修砌花壇,向送去茶水的她微笑。墨寶搖著尾巴奔向她,四蹄指甲落在青磚地面,敲出很輕很輕的滴答聲。院里一角,藤花開了,紫色的花朵一蓬一蓬綻放,瀑布也似由綠葉枝頭披流而下……
霎時間,原婉然所有的恐懼化為不甘和執(zhí)拗。
她不要死,她要回家。
她搏斗之意泉涌,一鼓作氣手腳并用,朝野狼抓撓推搡踢踹蹬。
原婉然預(yù)料自己和野獸拼搏那叫一個吃力不討好,誰知下死勁推個兩三下,居然將野狼沉重的身軀卸到一旁。
她喜出望外坐起,但見野狼側(cè)躺在不遠處,咧嘴露出獠牙,眼睛張得銅鈴般大,惡狠狠瞪著她。
原婉然慌里慌張爬開,雙眼死盯野狼,防范它暴起攻擊。
說也奇怪,野狼神情兇惡,卻定定倒在地上,紋風(fēng)不動。
不但如此,一樣物事由野狼頸背斜斜地稍微探出頭,那物事紅艷油潤,似是珠寶。
原婉然失魂落魄,一時無法定心辨認那紅艷物事,只覺有些眼熟。
驀地趙玦聲音在她身旁響起:“韓趙娘子,你無事?”
他失去往日優(yōu)雅儀態(tài),拄著短了一截的樹枝拐杖,以單腳跳躍。緊趕慢趕趕了過來。
原婉然余悸猶存,一時無法措詞,目光由野狼身上移到趙玦臉上,又從他臉上移回野狼那兒,兩眼發(fā)直。
趙玦打量原婉然身上并無血跡,曉得并無大礙,便就地坐下。
原婉然吃了一驚,慌忙扯住他衣袖使勁往后拉,啞聲道:“狼、狼!”
趙玦會意,原婉然讓他遠離野狼。
他溫聲撫慰:“別怕,野狼癱了,再動彈不得?!?/p>
說完,他伸出拐杖擊打野狼腹部,那一下敲得狠,野狼卻一絲不動。
原婉然茫然,趙玦在變什么戲法,這野狼怎么了?
趙玦挪身到野狼身畔,探向它頸背握住什么物事拔起,露出一把沾血匕首。
原來剛剛由野狼頸后探出的紅艷物事,乃是趙玦匕首末端的瑪瑙。
原婉然茫然而緩慢地轉(zhuǎn)動腦筋,一會兒猜度當(dāng)時趙玦喝令她趴下,接著擲出匕首,正中野狼頸背重傷經(jīng)脈,把它弄癱了……
趙玦那廂抽出匕首,又朝野狼捅上幾下,確保它死透。
他挪動回原婉然跟前,道:“韓趙娘子,狼死了,我們安全無虞了?!?/p>
安全無虞……原婉然恰好回神得差不多,聽進這話,繃緊的身子軟了下來,然而后怕得更厲害。
幸虧趙玦手中有匕首,手勁夠,準頭又巧,正中野狼頸子,否則自己倒在野狼嘴爪之下,還能有命嗎?
原婉然思及方才生死一線間,不禁瞥向野狼,野狼雖死,偌大身軀和獠牙利爪猶然嚇人。
她簌簌發(fā)抖,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而后淚落成行。
流落荒野的這幾天,她吃不飽,睡不好,擔(dān)驚受怕,牽掛家里,心里異常煩憂。然而身旁有趙玦在,這趙玦教她連累受難受傷,她萬分過意不去,哪里好在他面前放任自己垂頭喪氣?她自覺責(zé)任重大,為此壓抑心緒,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照料趙玦,為兩人尋路。
到這回,她險些淪為野獸盤中飧,葬身狼腹,實在忍無可忍了。
今天險到這步田地,已經(jīng)不是她回家向韓一和趙野訴苦,要他們抱上幾抱就能了結(jié)的事。
等她家去,白天要黏在他們倆身上,夜里拿他們當(dāng)床睡、當(dāng)被子蓋!